夜深時,冰箱間歇的嗡鳴會順著地板從廚房一直蔓延到臥室。像挑著神經中最細的那一根,提起來又落下,反複碾壓。
孟清睜著眼,聽見身後平穩緩和的呼吸,怎麼也睡不著。
葉疏桐睡覺不算老實,偶爾往孟清的方向翻了個身,無意識中靠得愈發近了。
或許是因為房間過於寂靜,窸窣的聲音格外清晰。
孟清已經幾乎側躺在床邊,再往外挪一挪就快要栽下去了。
他想起被水杯打濕的沙發。
或許現在已經乾了吧。
就在他打算起身去客廳時,身後的人手腳並用地搭了上來,跟抓住了羽毛撐開的柔軟抱枕似的,往自己懷裡攏了攏。
孟清在黑暗中一僵,想要推開手臂卻隻換來了朦朦朧朧的一聲“嗯?”。
屬於葉疏桐的氣息熱烈乾脆,此刻卻在鼻尖徘徊不去。
孟清怔了許久,放棄似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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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沒怎麼睡著的一晚。
一大早,葉疏桐的助理就來接他,順路捎了孟清一段。
到辦公室不久,他去找黃主任討論病人的事。
黃主任中途接了個電話,回來朝孟清擺擺手:“趙副院的一個朋友今天中午到瑚城,剛從新加坡回來的。本來該我去接的,但我有個會走不開。你會開車吧?”
孟清遲疑了片刻,聽出來這朋友或許是比較重要的身份。
“會的。”
“那行,你去接一下,”黃主任拿出自己的車鑰匙,叮囑道,“碰上飯點兒就帶人家吃個飯,回頭找我報銷。”
“嗯,您放心。”
然而在機場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孟清才後知後覺黃主任的貼心囑咐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老師那個“朋友”過於年輕,或許比孟清的年紀還再小一些。
外表知文答禮的女生朝他微微一笑,大方伸手:“你好,我是趙文心。”
趙文心實際性格開朗,十分有親和力,很習慣與人攀談。初次見麵的車內,也不顯得靜默尷尬。
再加上趙文心也有在英國呆過一段時間,便和孟清聊起了倫敦的店:“有一家做漢堡的,我真是念念不忘了好多年,幸好後來新加坡也有了同款……哎呀,我肚子真是餓了,要不咱還是找個地方吃飯吧?”
孟清問:“你想吃什麼?”
“唔……那邊好像有家西餐廳!”趙文心眼尖,盯上了對麵商街轉角的網紅店。
那家店孟清也知道。
葉疏桐很喜歡那兒的沙拉。
“那吃沙拉?”
趙文心想了想,果斷搖頭:“不行不行,回來第一頓,我得吃麻辣燙。”
等一盆冒熱氣的湯鍋上桌了,孟清才從趙文心口中得知,她也是名醫生。
“心理谘詢師,也才開始沒幾年。我叔非讓我回來,這不也想家了嘛,那還是回來看看,”趙文心拿勺子喝了一大口湯,“噢對了,我是做戀愛谘詢的,你要是有什麼想問的……等等,帥哥,你應該不是單身吧?”
“……嗯?”孟清一頓。
趙文心坦率直接:“趙院長是我叔叔,他特意喊了個帥哥來接我,肯定是要咱倆認識一下吧。”
她笑了一聲:“他們這些人,仗著自己活出名堂了,偏要對小輩指手畫腳,能管用似的。說實話,我情況特殊,沒和長輩們交代就偷偷跑回來找我初戀了。所以,那種方向認識不太行,但是當朋友我倒是可以。……孟醫生,看樣子,我叔叔什麼都沒和你說吧?”
見她這麼敞亮,孟清也直截了當:“起先沒有想到。”
“……我就說嘛!你看著不太像單身狗。”
孟清笑笑:“我確實單身。”
趙文心似乎有些驚詫,又轉念一想,說:“你這樣的,要求高一點也是正常的。孟醫生,你喜歡什麼樣的,我給你介紹?”
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談到這樣的問題不免奇怪,簡直是在邊界不斷試探。
但孟清卻意外地感到,或許和陌生人之間,反而才可以更加坦率地聊起這段時間一直在思索的事。
孟清想了想,說:“之前,我一度覺得自己不會喜歡任何人。”
“……真的嗎?”趙文心分析道,“你不是我的病人,我也不想隨便揣測——”
“說說看。”
趙文心興致勃勃道:“一般來說,出現這種狀況,要麼是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並且低情感需求、對理想的對象要求較高。或者,是有過童年創傷的高敏感性格,害怕受到傷害以至於很難承認有人對你來說和彆人不一樣,於是建立了很強的自我防線。”
“當然啦,也有極少數人,對人類完全不感興趣,一點也沒有情感需求——”
那語氣誠懇,也仿佛在問,你是哪一種。
孟清端著茶杯,沉默不語。
趙文心敏感的神經忽地發揮了作用:“你剛才的意思是說,以前沒有喜歡的對象,那現在呢?”
店門口處,站著一個衣著精致的年輕女生,正在等餐廳的外賣。她戴著口罩和帽子,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偶然間抬頭時,她一眼瞧見了坐在窗邊的俊男靚女。
然後偷偷拍了張照片,飛快低頭敲字。
【曲項向天歌:[圖片]】
【曲項向天歌:@助理二號兼保鏢小費,喂,這是不是老板的好朋友啊?好幾年沒見我有點記不清了】
【助理二號兼保鏢小費:是啊,我今天早上才見到的,老板可寶貝著呢~話都不讓我多說一句】
【曲項向天歌:ok,那我給他們買單】
【助理二號兼保鏢小費:還是我們小曲姐會做人[豎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