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不單單是為了良種了,更是為了霍氏晏氏兩家結秦晉之好,婚事順遂進行。
諸般準備功夫,晏蓉是很清楚的,她道:“合我兩家之力,應是無礙。”
霍珩一笑:“若真有伏,我當迎戰。”
是的,準備功夫都嚴密到這個地步了,若對方還能把箭矢火油之類的東西大量運進山,有這般才智,那便合該霍珩應戰。
“你該歇了,明日還需趕路。”
正事說罷,他話鋒一轉,深邃的眉眼看著晏蓉,柔和的燈光,倍顯柔情。
這眼神看得人臉發燙,晏蓉眨眨眼睛,“嗯”了一聲。
*
這廂剛說完應戰,那廂就真遭遇了伏擊。
迎親隊伍引著婚車一路向東,兩天多後抵達井陘關口,剛好正午時分,通過井陘後恰好在豐邑夜宿。
豐邑距鄴城隻有一天許的路程,走快些,明日夜間一更就能抵達目的地,剛好讓晏蓉休息一天。
略作休整,霍珩下令出關,進入井陘。
井陘全程狹窄,寬敞的大紅婚車馳入,最多兩邊再各護上一騎。霍珩命心腹親衛護在左右,而他則親自領人驅馬護在前頭。
而晏一則領著白翎衛身手最佳的一乾好手,緊緊護著婚車之後。
不管是作為明麵目標的糧車,還是裝了真正良種的樟木大箱子,都被霍珩遠遠安排在前頭。
良種很重要不假,但晏蓉的安全更要緊,若有伏多半是火攻,他不讓晏蓉冒一點危險。
馬蹄鐵一下接一下敲打在山道的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清脆“噠噠”聲,除此之外山徑很安靜,僅餘風刮過的嗚嗚聲。
這種氛圍挺讓人緊張的,申媼瞪大眼護著主子,晏蓉微微挑起一線帷幕,往外睃視。
這幾日都沒下雪,天空很藍,陡峭的山壁上白雪皚皚,陽光照於其上,折射出耀目白光。
她看了一會,覺得有些刺目,剛伸手欲揉,餘光卻見遠遠的山巔,似乎有什麼閃了閃。
恍惚是雪光,又好像更亮一點。
晏蓉剛要定睛再看,外麵卻瞬間動了起來。
一支箭矢突兀出現,銳利的箭頭在陽光下白光一閃,瞬息間奔至糧車。麻袋“噗呲”破了一個洞,嘩啦啦滾了一地圓潤飽滿的澄黃豆子。
“諸位,隨我迎敵!”
負責守糧車的霍望怒吼,隨即他手一指,準確指向剛才發箭矢的怪岩之後。
與其同時,縮進怪岩後的白衣人含了一個木哨,“嗶”地一聲長長吹響。
約定之意,糧車情況屬實,對準糧車發火箭。
異常尖銳的哨聲一起,不過一息,兩邊山壁“嗖嗖嗖”射下火箭,泰半對準糧車,其餘無一例外射向婚車。
守護婚車均是百裡挑一的好手,這邊的火箭悉數被打落。霍珩掃了眼地上,箭頭纏了浸油麻布的粗糙箭矢仍在燃燒,那邊廂一排糧車卻已起火,他麵沉如水:“趕緊滅火!青翼衛,攻上去!”
這次迎親,因為井陘的特殊,霍珩把一千青翼衛都帶上了。命令一下,身穿輕鎧的衛兵在掩護躍上山壁,足尖輕點,往上攻去。
此刻他嚴峻的表情,霍望的暴怒以箭回擊,又連聲命人撲火保護糧車,都無一不表明了糧車的重要。
兩邊山壁火箭更加猛烈。
糧車火勢漸難控製,山壁上慘叫聲卻開始響起。一青翼衛殺了一個死士,又撲向另一邊的岩石之後,定睛一看卻是驚疑不定。
隻見這是一個樵夫獵戶模樣的中年男子,粗布麻衣,單薄得很,正瑟瑟發抖往下射火箭,青白的臉上難掩驚懼,見了他來嚇得一屁股坐下。
這人真不像兵丁死士,反倒像個貧苦百姓,青翼衛手上的刀不禁頓了頓。
誰知這時,尖銳的哨聲急促起來,那樵夫聞聲渾身一抖,閉目大吼一聲,不顧一切向他撲來。
青翼衛不再遲疑,立即解決了他,轉向下一處。
如此的情形不止一起,那哨聲越來越急,火箭像受了刺激一般,拚命射向糧車。
糧車火勢終於無法遏製,漸漸蔓延。
眼看成功在望,這當口,遠處山巔卻有人眉心一蹙。
“不對。”
說話的是個身穿白色武士服的男子,身材頎長,頭戴一羃離,看不清麵貌,身後跟了十多個護衛,護衛個個太陽穴鼓脹,顯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這麼一群明顯關心戰局的人,卻恰恰站在一個死角位置,離得遠遠,不在箭矢射程範圍之內,角度又刁鑽,交戰雙方都無法看到他們。
領頭那個戴羃離的男子擰眉看了片刻,突然說:“射箱子。”
他手一指,指向一排裝滿嫁妝的大車,那一水兒的樟木大箱,他卻敏銳察覺其中有一段守衛明鬆暗緊。
“青木,你立即過去告訴晏慶的人,讓他們射那排樟木大箱子。”
那名青木的護衛立即領命而去,山勢險峻,他打量兩眼,卻很快找到一個合適的路徑,足尖輕點,左繞右繞飛速往下,準確往發出哨聲的最近一處悄悄躍過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忘撕下衣襟把臉蒙住,顯然是不欲對方看清自己容貌。
青木速度很快,但羃離男子的臉色並未有因此緩和半分,他掃了眼兩地距離,再看看差不多已到強弩之末的伏擊方。
怕是趕不及了。
“奴隨其主,一般機變不足,靈敏欠缺,枉費了我的計策。”
羃離男子緩緩吐出一句話:“西河晏慶不及霍珩多矣。”
也就是運氣頗佳,時也命也,竟趁勢奪得了並州七郡,雄踞北方。
他羃離下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太行山之西,隻怕最終會落入那冀州霍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