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佩(2 / 2)

霍珩皺了皺眉,立即命人夤夜察看太行山腳的大小村莊,目標是村中的獵戶樵夫。

審問結果先一步出來,察看慢一步也來了。

這些伏擊者,居然泰半是太行山腳的獵戶樵夫,其中獵戶居多。

先是某一小撮貧苦娶不上婆娘的獵戶,去大城裡賣獵物時解救了一個落難的流民少女或寡婦,這被解救者樣貌雖非頂尖,卻都是在水平線上,無處可去,無人可依,於是就救命之恩已身相許。

獵戶欣然應允。

貧民成親很簡單,最鄭重的,也就寫個婚書上衙門落下戶籍,但更多的是往家裡一領往炕上一拉就成了。鑒於如今山腳城鎮村莊的戒嚴,生麵孔不許靠近,所以這些獵戶寫了婚書上了衙門,新婆娘被仔細詢問並搜身後,才被領回家。

娶流民其實是常事,這麼樂滋滋生活了幾天,村裡人就習慣了,諸人不再注目後,變化就來了。

趁獵戶上山,他的老母親突發“急病”昏迷,被擔憂又孝順的兒媳推進城裡看病了。而後,老母親留在醫館治病,兒媳婦匆匆回來收拾換洗衣物,並和急上火的夫君一起趕往城裡。

心急如焚的獵戶去了城裡,再沒見過老母親,反而婆娘態度突變,冷冷表示,想要老母親活命,就聽她的,不可泄露消息。

母子相依為命多年,驚怒的獵戶最後從了,而這“婆娘”頭一件事,就是讓他領著,夫妻去拜訪附近村子的獵戶。

所拜訪的村子都是特地選過的,不遠不近,和原來村子村民聯係很少,隻獵戶們上山常常碰麵,偶爾還合作,倒是熟悉。

就這樣,滾雪球一般,最看重的人性命在對方手裡,獵戶們又怕又驚,稀裡糊塗聽命。下一步,就是每天上山,獵物有人準備,他們就專心製作箭矢即可。

但凡以打獵為生的獵戶,沒有不擅長製作箭矢的,他們製作很簡陋,但絲毫不影響實用。這回箭羽和箭頭是對方準備的,這物事細小,兒媳們去城裡探望“病人”時,每次揣懷裡一些,冬衣又厚,成功避過搜查。

於是,這大量的箭矢就造了起來,接著就是喝水的竹筒偷渡火油,身穿麻布衣服偷渡麻布,一切準備就緒。

太行山連綿不絕,最難的箭矢運輸問題解決後,死士們總有辦法潛進山裡的,於是,伏擊開始準備。

這時候其實獵戶們已經察覺不妥了,可是賊船上了就下不來了,更何況親人還再人家手裡,這麼猶豫幾天,參與製作箭矢的獵戶們統統被“相約上山狩獵”去了。

這下子,連自己的命也在人家手裡了,殺了幾個刺頭以後,剩下的都服帖了,於是,被迫成為伏擊者的一員。

“那些個愚民!”

霍望一拍桌案,怒道:“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偏又貪生怕死,生生被這些個人拿捏得死死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獵戶中也有冀州治下良民,居然伏擊了給予他們安穩生活的冀州之主。

霍望是個粗人,一腔憤怒不知怎麼宣泄,和主公議事也不好爆粗,他咬牙切齒一陣,“呸”了一聲:“晏慶這個歹毒狡詐的老匹夫,某一天總要活剮了他!!”

“此事,必是晏慶所為不假。”

霍珩緩緩開口,食指扣了扣長案,他搖頭道:“隻是這計策,卻不似他平日之風。”

要知道晏慶此人,一向大開大合,能威逼絕不利誘,能利誘絕不遊說。譬如他當年會直接上門要挾晏珣,讓晏蓉進洛陽;又譬如他會直接使人接觸彭澈,以借兵為誘餌令其服從。

這麼詭異,這麼細膩的計策,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陸禮沉吟:“莫不是,西河新投了一位謀士?”

“並無。”

霍珩非常肯定,他眼線埋藏得深,這麼大一個活人,哪怕晏慶秘而不宣,他也能發現端倪的。

“陸先生,你明日先安排人去太原,將此事相告,另外失蹤獵戶之事也需處置妥當。”

搜查醫館的人已經出發了,不出所料應是人物樓空。隻是沿途山腳村莊的情況仍需徹底核實,且這事也得廣而告之,提高官吏及百姓的警惕性。

陸禮拱手:“諾。”

此事隻能先這麼處理了,晏慶在西河,就算明知他乾的,也隻能留著以後算總賬。陸禮又說:“此事交給在下即可,主公且安心回鄴城,吉日將近,主公大婚為要。”

霍珩自然知道成婚要緊,隻是晏慶屢次挑釁他,來而不往非禮也,雖戰機未到,但也不妨礙他先回敬一把。

他眼睛眯了眯。

等諸人散了各自忙碌,霍珩留下霍望,讓他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一通。

“去吧,不必留手。”

晏慶膝下子嗣不豐,僅早年有兩姬妾各誕下一子,如今都長成能爭權奪利的年紀了。此二子勢成水火,恰好霍珩這邊有一個細作,和其中一子套上關係。

霍珩本來想留著這釘子以後用的,但現在他不介意提前。

打蛇要打七寸,有一腔雄心壯誌的人,想必極看重承繼衣缽的兒子吧?要是兩位公子或者其中一個發生什麼意外,想必晏慶會極痛心,氣急敗壞的?

霍珩挑唇一笑,目光冷冷。

霍望領命而去。

既諸事已安排停當,霍珩沉思片刻,站起,往後院而去。

晏蓉安置在後宅正院,她梳洗整理妥當了,隻是還沒睡下,她知道霍珩處理完事務後,肯定會往這邊來一趟。

“怎麼還沒睡?”

連日顛簸在路上,她肯定累的,霍珩看一眼申媼等人,麵帶關切:“你不累麼?還不歇下。”

“你也勿要看阿媼她們,是我要等你的,我不困。”

晏蓉領霍珩進門坐下:“表兄,那事如何了?”

她可不是一般深宅女子,霍珩也不隱瞞她,於是細細將諸般情形說了一遍。

晏蓉聞言十分詫異:“晏慶居然會如此迂回行事?莫不是另有人獻策?”

她家從前和西河來往更頻繁,親身接觸更多,她一聽,就知道不是晏慶乃至麾下一乾舊謀士的行事作風了。

她有些惋惜也有些憤恨,惋惜那些被逼迫著家破人亡的獵戶。他們本是無辜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雖清貧,但也寧靜。可惜一切都被背後如晏慶般的小人破壞了。

“或許罷,我已命人處理了,你莫要擔憂。”

成親吉日在即,霍珩不想她多費心,溫言安撫一陣,看她情緒恢複了些,就笑道:“阿蓉,明日即是十一月十六,你當好生歇下才是?”

成婚之期就在眼前,這可不是個輕鬆活計,他無妨,隻是她身子骨嬌弱,當好好養精蓄銳,以免吃不消。

晏蓉瞅了他一眼,霍珩眉目溫和,隱帶關切。

嗯,這男人很快就是她夫君了。

那好吧,晏蓉也知道自己使不上力,乾脆就不再操心,從善如流頷首:“那好,我不管了。”

她揚起小巧的下巴,往門口方向點了點,示意他該走人了。

“師兄慢行,恕阿蓉不遠送了。”

她拖長的調子,聽著有幾分俏皮,霍珩要被請出門,他睨了她一眼,乾脆利落站起。

“好,那為兄就先回去了。”

再過二日,看你如何再趕人出門?

晏蓉完美接受這一信息,她眨眨眼睛,笑吟吟親自關上門,兩日後的事,兩日後再說。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