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一個新媳婦,自然循規蹈矩的,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不說,隻按規矩恭敬叩拜。
一行人返回溧陽居,至偏廳用罷朝食,便有仆婦來稟,說人都來齊了。
略坐了坐,荀太夫人便領著孫兒孫媳,折返正堂。
正堂裡已聚集了好些男男女女。年紀最大兩個,一個霍溫,晏蓉認識;另一個則是三旬許的中年婦人,身穿豆綠色織錦襖裙,頭戴嵌白玉的素銀頭麵。
這位應該就是霍珩的三嬸母了,隻是她顯然並未從喪夫喪子是傷痛中徹底走出來。這麼大喜的日子,她必會穿得比平時鮮亮,但用的依然是一套素銀頭麵,衣裳也不過用了豆綠色。
需知時下對寡婦並不苛刻,孝期很短,出孝後穿紅著綠也是尋常事。
另外還有兩對青年夫妻,一對年紀大些,約莫二十七八,男的高大英武,相貌堂堂,五官和霍溫有幾分相似;女的穿一身煙霞色八幅湘裙,蝙蝠紋赤金頭麵,寬額闊口,算不得美人,卻十分端莊嫻雅。
看年紀,這應是霍珩的堂兄堂嫂了,兩人身邊還跟一男童女童。
另一對夫妻約二十年紀,男的細眉長目,唇紅膚白,俊美倒是全場之冠,隻是長相卻與在座其他霍姓男子風格迥異,十分之陰柔精致,他甚至比身邊的妻子還要美多了。縱觀全場,大約也就剛進門的晏蓉能壓下他。
這個大概是隨了生母吧?想起荀太夫人和霍珩的微妙態度,晏蓉覺得自己能腦補出一出精彩的宅鬥大戲。
不過現在不是八卦的好時候。
荀太夫人端坐上首,諸人齊齊站起見禮,滿堂兒孫,老太太露出笑意,目中欣喜和今早初見霍珩時也相差無幾了。
她笑著叫起,又簡單問了曾孫曾孫女兩句,“阿彘和芽芽近日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人老了,總是惦記些小的,大冷天不敢多讓小的出門,老太太也有半月沒見曾孫曾孫女。
“甚好,就是惦記曾祖母。”
各人身份晏蓉並沒有猜錯,那個端莊青年婦人正是霍珩堂兄霍珹之妻,呂氏。
呂氏雖端莊,卻是個能言會道的,回話後立即笑道:“祖母大喜,如今弟妹進門,怕是明年便能為伯瑾添個麟兒,屆時祖母有了小的,怕是要記不得我家阿彘和芽芽了。”
“你這麼一張嘴,確實厲害。”
荀太夫人被哄得很是歡喜,笑罵幾句,擺手道:“好了,我不和你說,你快快領伯瑾家的認一認家裡人。”
呂氏笑吟吟應了,站起走過來親昵挽住晏蓉的手,笑道:“弟妹,我來和你說說。”
“有勞嫂嫂了。”
晏蓉笑容親切,略帶感激,隨呂氏一一認了霍家人,長輩或平輩年長的,她先見禮;平輩年幼或小輩的,她坐下等對方見禮。
總體來說,二房態度是親切的,霍溫父子麵帶笑意,十分溫和,孩子也乖巧。
三嬸母不知是性情原因還是其他,雖也笑著,但晏蓉卻敏察覺對方微笑有些客套,帶著生疏。而霍珩庶弟霍琛就不必說了,自然是規矩有餘,親近不足的。
一一見過禮之後,一家人又聚在一起敘話,晏蓉新媳婦,自然多聽少說的。她很快發現,霍珩和二房父子更親近,交流甚多,態度也自然,和庶弟則幾乎沒有互動。
荀太夫人開始時問了霍琛幾句,後者恭敬回話,祖孫兩個誰也沒有熱情過剩,之後霍琛也不湊熱鬨,隻沉默坐著,隻偶爾堂兄霍珹說幾句照顧一下。
看來霍家人口不多,情況就未必簡單,好在她夫君是家主,她嫁進門就是主母,無須顧忌太多。
晏蓉初步下了判斷。
這般一家團聚,樂也融融,無須多久就到了晌午時分,荀太夫人看看滴漏,道:“你們先下去略歇歇,午後再會族親。”
晏蓉新婦肯定累,況且還有兩個小的。
她對二房幾個說:“你們就在東廂歇就是。”
說的是溧陽居的東廂,二房分家出去,在大宅沒有自己的院落,以往兩個小的過來請安,都是歇在東廂的。霍溫養傷時也是。
諸人齊齊應是,霍珩告退,看了一眼晏蓉,晏蓉立即跟上去。
“累嗎?阿蓉。”他隻比晏蓉快走半步,側頭低聲問。
累肯定是累的,嫁了霍珩,晏蓉不再是父母體弱的長女身份,她沒必要事事自己撐,有苦自己咽,既有人心疼,她忙不迭點了點頭。
“很有些累的。”
她發現自己適應良好,不過想想也是,祖父在世時,她本來就是個無憂無慮嬌嬌女。
霍珩目露憐惜,借著寬袖遮掩,捏了捏她的手,“那回去就歇歇。”
“嗯。”
*
這邊廂霍珩晏蓉進展良好,那邊廂也有一對夫妻在私下說話。
吩咐乳母把兩孩子領下去休息後,呂氏也沒打算午睡,她這一身裝扮打點好得費不少時間,不怎麼困就不歇了,畢竟不是在自己家。
她隨口對夫君說:“你看沒看三嬸母那臉色?謀劃了這麼久,侄女接過來好幾年,誤了韶華,到底是一場空。”
她有些不屑,也不看看霍家什麼門第?霍珩什麼人?整一個跳梁小醜。
霍珹也沒午睡的習慣,正拿了一卷書簡在看,聞言皺了皺眉,沉吟半晌,對妻子說:“阿雅,你多提點提點弟妹。”
“隻是三嬸母孤寂,難免多想,你也和弟妹多分說分說,若嬸母因心中不安,行事略欠妥當,望弟妹多體諒一二。”
呂氏聞言微笑應了,見夫君低頭繼續看書,她撇撇嘴。
一天到晚想把侄女推進大房,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地位。
喪父喪子,固然傷痛,但是不改嫁,怕也不完全是這麼原因吧?一把年紀,出身一般,能嫁到什麼良人?和霍三夫人的位置一比,天差地彆。
改嫁後可就不是霍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