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瑩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麻倉葉王麵上戲謔討打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他重新變回麵無表情的模樣,再無剛才顯露出來的故意逗弄撩撥林瑩怒氣的淘氣模樣。
麵上的表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肅然沉重起來,麻倉葉王久久凝視著林瑩消失的方向,許久之後,他方才低聲說道:“接下來,你還是不要留在人界比較好……我不想和你起衝突。”
站起身來,麻倉葉王沒有急著去管腳邊躺屍、等著他破解洗腦效果的“茨木童子”,反而一翻手取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白色光團,正是他的老師安倍晴明的靈魂。
半低著頭,麻倉葉王凝視著自己掌心裡托著的光芒璀璨,明亮又溫柔的靈魂本源,嗓音有些發啞,低聲問道:“老師,我已經支開林瑩了,她去了魔界,想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可我們真的要按照計劃進行下去嗎,她不會喜歡我們的計劃,等她從魔界回來,知道我們瞞著她做的事情,一定會生氣的,說不定……還會與我們決裂,您該知道,她也有她的立場!”
原來,麻倉葉王剛才居然是在騙林瑩,他的老師安倍晴明其實早就已經蘇醒了!
安倍晴明的靈魂並不是在沉睡當中與因供奉而生的神性作戰,他早就已經蘇醒了過來,不僅和麻倉葉王交談過了,還讓麻倉葉王瞞著林瑩他已經醒來的事情,並且支開了林瑩。
“我當然知道,她有她的立場,她有她所守護的妖之森,她所重視的同伴和友人。可是,我們的計劃……必須施行,五百年前我們錯過了一次機會,到今日,已經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要來不及了。”
在麻倉葉王皺眉說出自己的質問後,他手心裡托著的白色光團中傳出一聲幽幽的歎息,這一聲歎息中飽含著許多無奈和為難,可同時,這道聲音的語氣也堅決不已,顯然不打算輕易改變心意。
動了動唇,麻倉葉王雖然神情依舊不虞,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麼質疑的話話,隻是抿了抿唇,低聲道歉:“對不起,老師。五百年前,是因為我一時大意死在麻倉家,才使得我們錯失良機,計劃沒能成行。”
“無需道歉,五百年前本來就不是最好的時機,我留下囑托給你,也隻是想試一試罷了,其實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光團中的靈魂火焰輕輕跳躍著,安倍晴明語氣淡淡,並沒有太多慍怒和失望。
五百年前,安倍晴明使用禁術陰陽分離將自己分為白晴明和黑晴明。
靈魂兩分為兩個晴明各自生活了幾十年後,他分作兩半的靈魂漸漸開始走向獨立,若是安倍晴明再不設法將自己的靈魂重新合為一體,他的兩半靈魂就會徹底獨立,成為獨立的個體。
若真是那樣,從此以後,世上便再沒有完整的安倍晴明存在,留下的白晴明也好、黑晴明也好,不管有沒有以前的記憶,都不再是完整的安倍晴明,因為剩下來的他們,隻繼承了一半靈魂、一半血脈!
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生來就是站在人與妖分界線上的半妖。他從未忘卻過自己的身世,也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人和妖任何一方,然後徹底倒向另一方。
一直以來,安倍晴明都懷著某些在旁人看來幼稚且可笑的願景:他希望終有一天,人類和妖怪能和平相處,互不侵犯;妖怪不再傷害人類、以人類為食,人類也不再狩獵妖怪,以術法奴役妖怪。
早年,在守護平安京的同時,安倍晴明也一直為實現這個願景而努力,他希冀有一日,陰界和陽界不再對立,妖怪和人類也有和諧相處、共同生活的一日。
隻是到了後來,隨著平安京裡掀起的喧囂和風雨漸漸平息,隨著摯友源博雅等人紛紛逝去,安倍晴明不再期盼著人類和妖怪能夠和平相處,他開始致力於將人類和妖怪隔開——
隻要能夠將人類和妖怪徹底隔開,將他們限製在不同的區域生活,那自然的,人類和妖怪就不會再互相侵犯、互相傷害。
也許人類和妖怪永遠也沒有消解仇恨、和平相處的一天,但這樣做,人類和妖怪之間不會再增添更多的仇恨了。被分隔兩處的人類和妖怪哪怕還是互相憎恨,無法和解,但至少他們無法再互相傷害了。
為了實現將人類和妖怪分隔開來的目的,安倍晴明早在五百年前就開始籌謀規劃,他設想了很多辦法,推演了許多種可能,最後是腦中突然閃過的靈感,幫助安倍晴明有了完整的方案和計劃。
安倍晴明最終訂下的計劃很簡單,要分隔人類和妖怪,那隻要讓沒有靈力的普通人看不到妖怪的存在就行了!
隻要看不到妖怪的存在,慢慢的,隨著時間流逝,那些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就會認為妖怪從來不存在,那些古籍中描述的關於妖怪的故事,那些口耳相傳的有關妖怪的傳說,其實都隻是古人的幻想,都是假的。
人類的壽命相比於妖怪來說十分短暫,要欺騙他們非常簡單。
隻要蒙住人類的眼睛,遮住他們眼前的真實,等一段對人類來說漫長、對妖怪來說短暫的時間過去後,被遮住眼睛人類就會將真實忘卻,轉而相信他們眼睛看到的“真實”。
人類不僅很好欺騙,也非常擅長自我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