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妙芸過去正房的時候,就瞧見吳德寶坐在正廳的黃花梨靠背椅上,梳著時下流行的四六開,身上穿著藍白條紋的西服,正在和吳氏她們說笑。
吳德寶是吳家的活寶貝,少時淘氣的很,專愛捉弄許妙芸,那些樹上的知了、草垛裡的螞蚱、稻田裡的田雞,都是他抓來跟許妙芸分享的。偏許妙芸是個膽小的,看見這些就哭,鬨的他沒少吃他老子娘的拳頭。
後來他姐姐嫁了過來,兩家人越發親密了,但他們年紀也大了,反倒就生疏了。如今他在聖約翰大學學金融,學業忙了,就來的更少了。
許妙芸前世卻是一點兒不喜歡吳德寶,嫌棄他和他父親一樣,身上總有著一股銅臭味,雖沒什麼惡習,但終究是個紈絝。後來他畢業之後,去了財政司當科員,聽說是交過幾任女朋友的,但最後娶了哪家的姑娘,許妙芸也不清楚。
前世的那些雖然過去了,但有一點許妙芸可以確認,吳德寶喜歡自己。
“三妹妹這新發型當真好看,比恒安百貨公司上頭的洗頭房裡做的還好看,卷的自然,看著也不傷頭發,終究是法國那邊的手藝,隻怕上海灘馬上也要流行起來了。”
吳德寶看見許妙芸過來,早就笑著站了起來,撿著她的頭發誇了一通,他是個細心人,知道她這新發型未必能入得了古板保守人的眼,特意先誇她一番。
馮氏聽了果然很高興,笑著道:“她也說是流行,我總看不大習慣,如今看著倒是真好看。”
許妙芸衝著吳德寶笑了笑,他謙遜的移開了視線,轉身對馮氏道:“伯母,今天大劇院上演《茶花女》,我特意過來問問三妹妹,肯不肯賞臉跟我一起去看看。”
馮氏不知道什麼叫《茶花女》,吳氏忙道:“就是時下流行的電影,有個熒幕在前頭,人在上麵動來動去的。”
馮氏好奇問道:“那是真人嗎?”
吳氏便道:“不是真人,竟像是鏡子裡的人。”
馮氏又道:“那不就是皮影戲?”
這一番話說的許妙芸和吳德寶都笑了,吳氏也隻掩嘴道:“不是皮影戲,太太要是有興趣,改日我帶你去看。”
馮氏連連擺手道:“我看不了那種稀奇玩意兒,還是你們年輕人去吧。”說完,又抬起頭對許妙芸道:“德寶都來了,你去換件衣裳,同他去吧。”
許妙芸原本不怎麼想去,但想著日前因為督軍府送禮的事情,馮氏必定擔心,估摸著私下裡已經有了什麼想法,吳德寶這時候來,沒準還是吳氏通風報信的,她要是不去,倒是卻了她們的好意。
況且……經了前世的事情,她也明白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吳德寶對她好,雖然在長相上富態了點,那也能說明他們吳家夥食好啊。
“德寶哥,那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許妙芸回房換衣服,選來選去,選了一件長袖帶蕾絲邊的收腰洋裝。吳德寶穿的是西服,她要是穿一身中式的襖裙,站在一起就太不合時宜了。
外麵陽光明媚的,正院的金桂花都開了,飄著香氣,馮氏和吳氏親自送了兩人出門,臉上俱是喜氣洋洋。
吳德寶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許妙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兩人的汽車才剛剛啟動,在牆角的不遠處,沈韜丟下一根煙,指著前頭的汽車對周副官道:“開快點跟上去。”
巷子裡人多,也開不快,周副官一腳油門下去,汽車就跟了上去,兩車不過隔開五六米的距離。
沈韜看著前頭車窗裡映出一個小巧秀氣的身影,捏了捏下巴:“撞它!”
“啊?撞什麼?”
周副官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什麼,扭頭看了沈韜一眼,隻見那人忽然一手把住了方向盤,伸出長腿,一腳踩在了自己的腳背上。
砰的一聲……督軍府的福特車已經撞上了財政司長家公子的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