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桌子上的對話在進行,這邊桌子上的兩個人麵色各異。
簡桑也在聽,他的麵色沉靜很多,看向不遠處桌子上的兩個人時,目光是沉靜的,還帶著一點點的,些許的,不易被人察覺到的豔羨。
沈明宴的臉色倒不是很好看。
這碗麵的滋味不錯,可他幾乎有些不能察覺到是什麼滋味。
零點後的人越來越少,吃完麵後沈明宴去結賬,走到前麵的時候,老板看到他,笑著說“不用啦。”
沈明宴錢包已經拿出來了,他說“該付賬還是要付的。”
老板搖搖頭,語氣溫和的說“真的不用,這兩碗麵啊就當做是我請你們吃的了,不值什麼錢,一點心意而已。”
沈明宴的動作頓了頓,見老板執意,他隻能點頭“多謝。”
老板抿唇笑了笑,他是個老實憨厚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和藹,看了一眼不遠處坐在桌子上的簡桑,開口說“那麼多年,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帶人過來一起吃飯呢。”
沈明宴“是嗎?”
他對簡桑的過去知之甚少。
這會店裡的客人不多,鍋裡的開水煮著麵,老板點了點頭說“是啊。”
過往的回憶如同一副畫卷一般在眼前展開,老板抬起頭看著有些斑駁的牆壁,低聲道“他那個時候年紀小,總是一個人來吃飯,就坐在牆角的那個桌子,店裡很多人都是成雙入對的,隻有那個孩子永遠都是一個人。”
“來的時候也隻吃素麵,從來都不加東西,安安靜靜的吃完飯,吃的很乾淨。”老板回憶起往昔的時候笑了笑說“他是個好孩子,吃過飯的桌子永遠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如果有時候店裡人多的時候,他為了不占桌子,就打包走,在店外麵吃。”
沈明宴不自覺的皺起了眉,一想到簡桑曾經過的那樣困苦孤單,他很難心如止水。
老板歎了口氣說“那時候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啊,也不知道這孩子經曆了什麼,後來大概一年後,就沒怎麼瞧見他了,我還擔心過好一陣子呢。”
沈明宴推測了時間,回答說“他後來出國留學了。”
老板露出了笑容來,有些寬慰,又有些開心一般說“那就好,那就好……”
“他過的好,我就放心啦。”老板的目光落在沈明宴的身上,他雖然隻是個小市民,但他卻能看的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他的衣裳規整,皮鞋鋥亮,身上有一種從小錦衣玉食的貴氣和自信,壓根就不像是會來他們這種地方吃飯的人。
老板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那孩子,從前就孤孤單單的,我一直擔心他無依無靠呢。”
“現在終於有人陪著他啦。”老板看著沈明宴,再抬頭的時候好像眼睛有些濕潤“好好對他啊。”
沈明宴的心就好像被一擊無聲的錘落在心上,沉悶而有力。
可他的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卻更快,對著老板點了點頭,有些鄭重卻更是認真,答應著老板說“好。”
……
外麵的夜色更加濃鬱了。
從小餐館出來的時候,吹拂過的晚風掠過人的衣擺,帶著幾分涼意。
簡桑和沈明宴出來後,裡麵的那對小情侶也剛好出來了,他們是有說有笑出來的,男孩子摟著女孩子的肩膀走了出來,他們倆的麵色年輕又青澀,在路燈下,眼睛裡好像含著有些明亮的光,全是對未來的期待和笑容。
身穿青春簡潔衣裳的一對情侶和西裝革履成熟的兩個人擦肩而過。
就好像是兩個歲月人的交彙。
簡桑的目光不自覺多看了兩眼,沒有言語。
沈明宴的外套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遮蓋住了晚風吹拂過來星點的涼意。
簡桑側目看他。
沈明宴低聲說“回去吧。”
簡桑邁開步子朝外麵停車的地方走,前麵的不遠處,兩隊情侶走在他們的前麵,一路歡聲笑語的,和他們倆的沉默形成鮮明的反差。
沈明宴忽然開口說“我……”
簡桑“嗯?”
有些微涼的風吹拂過人的臉龐,漆黑的夜幕之下,路燈將人的背影拉的很長。
沈明宴開口說“我們的婚姻裡,我是不是做的很不好,讓你失望了。”
簡桑聽到這話後有些驚訝,在朦朧的夜色裡,他抬頭看向了沈明宴,看到的,是男人淩厲英俊的臉龐,高大的身軀要比他高一個頭,低頭看的時候,黝黑的眼眸清晰的倒映出來自己的身影。
過去的那場婚姻,就像是平靜的海麵。
海麵上有一場無形的風暴,他站在風浪裡麵,沈明宴在外頭。
他了解性子高傲的沈明宴,也沒有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這樣問的話……
會不會表明,沈明宴對他們的這段婚姻,其實也是很在意的?
簡桑的心跳不是那麼的平穩,可他還是儘力的保持了冷靜,抬頭看著沈明宴,啟唇詢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沈明宴看向前麵的那對小情侶“我沒有照顧好你。”
簡桑也看了過去,他有些明白沈明宴為什麼會這樣說了,也許是那個男孩子說的一些話刺激到了他。
本來就是不喜歡落於人後的。
難免會有些介懷吧。
簡桑的眼眸中情緒平靜,他的聲音也充滿了平靜“沒關係。”
沈明宴“嗯?”
簡桑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我又不是小姑娘,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沈明宴放置在身側的手緊了緊,聽到簡桑溫聲說“你不用跟他比。”
這話倒是讓沈明宴提起了幾分精神來。
所以他其實也不是做的那麼差?
老婆其實…挺認可他的?
他就說嘛。
其實他做的也很好啊,他也很疼愛老婆的!
沈明宴的聲音隱隱帶著些期待,甚至還有些小高興“是嗎?”
簡桑點點頭,他又轉過臉去看了看前麵的小情侶,嘴角似乎還帶著有些涼薄的笑意,目光沉凝,低聲道“我們跟他們又不一樣。”
沈明宴臉色陡然陰沉的嚇人“怎麼不一樣?”
“我們又不是情侶不是嗎?”簡桑側目看他,明明是溫和清淡的話,卻像是一把刀一般紮人心“隻是因為合適的契約關係。”
沈明宴眯了眯眼,火大“什麼?”
簡桑一雙黝黑的眸子清澈的望著他“這話,不是你當年對我說的嗎?”
那天民政局的陽光是那樣的好,他們倆坐在一起拍照,負責給他們倆拍結婚證的員工在前麵指揮著讓兩個新人笑一笑,後來那張結婚證書上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麵色含笑,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一對恩愛夫妻一般。
從裡麵出來的時候,工作人員甚至還送了幾顆喜糖給他們。
那是奶味的糖,簡桑還記得那入口的甜味好像一下子就從嘴巴甜到了心裡。
外麵的眼光溫熱又燦爛,他打開屬於自己的那本結婚證書的時候,目光含著笑意,那眼裡的光,就好像和那對情侶如今眼裡的光是一樣的。
直到——
沈明宴從後麵出來,他修長的手指隨意的夾著結婚證書,就好像那是一本無關痛癢的證件一般,直接丟進車窗裡,慢悠悠的笑著說“這下終於不用聽我媽嘮叨了。”
“還是咱倆最合適。”沈明宴靠在車窗畔看著簡桑,英俊的臉上掛著滿不經意的調侃“你獨立省心,我也省事,合作愉快。”
那天的溫度很高,但簡桑卻隻覺得渾身的溫度都在慢慢的變涼。
就連嘴裡的糖也沒那樣甜了,甚至還帶著點苦澀的味道,比黑咖啡還要苦上許多。
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其實沈明宴根本就沒錯,他本來就沒給過期待,說到底從頭到尾錯的人都隻是他自己而已。
有微涼的風吹拂過來。
兩個人麵對著麵,簡桑從回憶中抽神回來,他想走,卻被沈明宴拉住了胳膊,那力道很大,大到有微弱的痛感傳來,他根本就掙不脫。
簡桑疑惑的看他“怎麼了?”
沈明宴的手隻是拉著他卻一言不發。
他似乎想說什麼,唇畔動了又動,嘴角邊所有想說的話卻好像又不知道怎麼樣開口,簡桑等了好久,久到前方那對小情侶好像早已經在街角的拐彎處消失不見。
簡桑剛要開口,就聽到沈明宴聲音壓的很低,啟唇道“那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什麼?”
“合適,契約。”沈明宴的目光灼灼望著他“這些年,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他的目光是那樣的灼熱,滾燙,就好像是越過了一切,那深深的烙印也印刻到了簡桑的靈魂伸出一般,他甚至有一瞬,覺得沈明宴也是愛自己的。
簡桑嘴角勾起了抹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像一輪彎彎的月牙,好像世間所有的煩惱都會在他的清澈明亮的眼眸中融化。
沈明宴的心裡也升騰起希望來。
簡桑的聲音是有些清淡的,好像又帶著些歎息“不重要了。”
沈明宴的手緊了緊。
不重要。
怎麼就不重要了?
是什麼不重要了,他們倆的婚姻嗎,還是……他。
沈明宴下意識施加了些力道握著他的手,就好像這樣可以握住些什麼,即便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簡桑皺了皺眉,他終於有些承受不住力道,有些輕的倒吸了一口氣,念了他的名字“沈明宴,痛……”
就像是觸電一般,沈明宴陡然的鬆開了手。
簡桑看著他,揉了揉發痛的手腕,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會青,他瞪了沈明宴一眼“發什麼瘋。”
沈明宴看他疼了,有些慌亂的拿起了他的手腕,關心又著急的說“捏痛了嗎,對不起媳婦,我給你揉揉……”
這話音落下後兩個人都是一愣。
他們離婚了,可他卻一直都改不掉稱呼,那熟稔的稱呼,就像是刻在骨子裡和dna融為一體一般。
簡桑抿了抿唇,終於道“沒事。”
沈明宴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手總自己的掌心抽走,內心有一刻竟是生出了一些暴戾的想法,他不想簡桑離開他,隻想拉著他的手,一直握著,這樣才會安心。
簡桑卻垂眸,他的睫毛顫了顫,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隻道“走吧。”
沈明宴跟在他的身後,一如曾經的每一次回家時,他們都是這樣相攜著回去。
車子距離他們的房子很近,每一會兒就到了。
小區的保安很殷勤和熱情“沈總出院了!”
保安又說“忽然看不到二位還有不習慣呢,這下好了,這段日子簡先生也是辛苦了,忙的腳不沾地的,這下終於可以歇一歇啦,沈總您有這樣的愛人真是讓人羨慕不來。”
沈明宴看了一眼簡桑,經過保安這麼一說,也才意識到這段時間簡桑加班的辛苦。
車子進入小區裡,從私人電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