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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也氣得不行,”陳新說,“衝出去找村長,這鬼地方,路象迷宮一樣,三拐兩拐我就找不著北了。又惦記你,一跑跑到河邊,這時小風一吹,我倒漸漸心平氣和了,覺得不必為這點子小事煩心。東西又沒丟,也許他隻是好奇或者謹慎,生怕我們帶來什麼少兒不宜的東西,壞了他家的風水……

“然後我就發現了這條沒主的船。我下船一看,見到蓑衣和鬥笠,覺得好玩,就穿戴起來。我早看見你們倆在碼頭上,正準備劃過去會合,結果你們倒先自己過來了,”

陳新瞄了我一眼,“本來,我也沒打算嚇唬你們,不過,要是不給你們一個驚喜,替你們的探險行動增添幾分‘氣氛’,豈不顯出我們這種人‘性格傖俗’,沒得情調嗎?”

我還在想著村長的事,全沒提防陳新會在這兒等著我。我早忘了自己說的話了,原來他成心捉弄,竟是為了這個!我懊惱受到命運的戲耍:先前誇他的時候好話說了一籮筐,沒聽見,上船時借舒薇的話頭調侃一句,卻聽見了!

我有口難辯,隻盼舒薇幫我說句話,她卻臉朝船外,來個裝聾作啞,讓我獨背這口“背後說人長短”的黑鍋。

船頭一震,靠岸了。陳新跳上河灘,先扶舒薇上了岸,才去係纜繩,一副“唯恐他人代勞”的架勢。我想起當初扶舒薇下船時,也許不小心態度過於殷勤了些,正被那冒牌貨漁夫看在眼裡,懊惱之情又增添了一層。

這時我才真正領教了陳新粗枝大葉之外的細心。我回憶在船上同舒薇說的話並無曖昧,看她的眼光也算不上放肆,稍微寬了點心。

“你船劃得很地道啊,哪裡學來的?”我幫陳新係纜繩,一邊恭維他的劃船本領,多少補償一下。

“我也是山裡人呐,山溝頭水邊上摸爬大的,不比你哥子是省城人,弄不慣這個。”

陳新謙虛的笑著,話裡聽不出半點譏諷的意味。他把打好結的繩頭一拋,迎上舒薇,和她並肩往河灘上走去。他緊摟著她的纖腰,一隻手掌合扣在白衣和綠裙子的交界上,隨著綠裙下麵輕盈的步伐起落擺動著。

小小的不快,很快就淡忘了。這點子小事,誰也不會真放在心上。可我卻意興索然,覺得這一趟曾經期待過的探險,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河風冷峭,河上那團突襲過我們的白霧已經消失,或者說,加入進了另一團更龐大的濃霧之中。

濃霧從鎮山村那邊的山坡發生,擴散到河心,恰好在水色的分界停駐。才一會兒工夫,對岸的樹和房屋就變得影影綽綽了,有些隻露出一角,因霧氣的嫋繞而有了一種運動感,令人覺得它們每時每刻都在變幻形狀,那樣的不真實,好象……海市蜃樓。

天空中,那團積雨雲厚重欲墜。底端同下麵的霧氣相連,形如一朵巨大的,布滿褶皺的蘑菇,黑傘,白柄,從那些白色石屋之間茁壯滋長。能看得出來它在不斷的長大。

有一種蘑菇,是專門從死人身上長出來的,它們吸收腐爛後化成漿汁的血肉,長得異常肥碩,在淫雨霏霏的天氣裡,就如鮮繁的花朵開放於森森白骨的空隙。那種被稱作陰世之花的蘑菇,是劇毒的。

這陰森得過分的聯想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不明白它究竟來自何處。我最後望了一眼那座時漸渺茫的村莊,和我的探險隊一起,鑽進神水河這一邊的,深不可測的山坳。

(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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