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越逃越慢,可村裡的人也越追越慢,他們畢竟也是人啊!也許為了節約體力,他們不再吼喊“逮倒”,“逮倒”,村子已看不到,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裡甚至見不著他們的影,但他們準確無誤的追擊著我們,好象他們的眼睛在黑夜裡也能視物如常。不知道他們究竟已追到多近的距離,隻聽著在身後許多腳板踩踏枯枝落葉發出的驚心動魄的響聲,驅趕著我們死命的,盲目的向前奔,向前奔……
密林越深入,就越發的難走,根本沒有象樣的路。人不斷的撞在樹上,墳堆上。一叢叢白石墓碑偶爾反射一線微光,再就是藍的,綠的,熒熒發光的磷火提供的陰森的照明。舒薇每一次摔跤,總要把我也牽連著絆倒,身後枯枝落葉的聲響越來越近了。
突然,黑夜被照亮了,一團火球在遠處的天空爆發,透過樹林的縫隙,看見火紅的流星四麵飛散,緊接著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又一團火球升起來,這一回的是藍色,卻比紅的那一團更大,更明亮,象一支藍焰騰騰的巨大的火炬被拋向高空,把我們四個人,連同周圍的樹木,荊棘,墳塚一並籠罩在它深藍的光霧裡,連把臨近一塊墓碑上的字都依稀照了出來。
人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奇觀驚呆了,忘了逃命,不約而同站住了腳仰頭觀看,那是焰火,那真是焰火!是神水河的對岸,是下寨,是下寨在放焰火了!
焰火同時照亮了追擊者,前後左右,村裡的人已包圍了我們,最近的不過十步遠,一張張藍熒熒的臉孔從墓碑和墳包之側突然的現形,仿佛他們竟都是剛從一座座墳墓裡爬出的鬼魅和僵屍。這一隊追在最前麵的人,正是捕捉陳新的那隊神兵裝束的大漢,他們這時看見我們,都不再急奔,都變得不慌不忙,一個個挺直身體,邁動那種機械的,僵硬的,傀儡般的步履走上來。他們一邊走,一邊把手裡的矛、刀和梭鏢不斷舉起又放下,象同時收到指令,他們又一次的用整齊,沉著,勝券在握的聲音低吼起那兩個永遠不變的字來:
“逮倒”,“逮倒”,“逮倒”……
我們背靠著一棵大樹,三哥和布傑擺出了搏鬥的姿態,舒薇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我擋在她前麵,用雙臂和身體遮擋住她,象麵對狼群的母羊極力把羊羔藏在肚腹下麵那樣。
但是有什麼用呢,完了,完了……白布裹頭,紅腰帶,身紋刺花,臉塗油彩,的,武裝的男人一步一步逼近,他們眼瞳無光,嘴巴象魚樣的開合,焰火在遙遠的天空不斷綻開,輪番把他們毫無表情的臉孔映成紅色的,藍色的,綠色的……
忽然從這群人的身後發生了一股騷亂,前麵的人都停下來朝後麵觀望,隻聽一陣稀溜溜的嘶鳴聲長長的傳來,中間滲合著得得的,仿佛是馬蹄匝地的聲音——果然是馬!而且是兩匹馬!從天而降似的,兩匹馬嘶鳴著從樹叢中出現了,它們高昂著碩大的腦袋,受驚一般的狂奔亂突,一路憤怒的揚起馬蹄,踢向試圖阻攔它們的人。兩匹馬顯然是衝著我們來的,一前一後直奔到我們麵前,興奮的高抬起前蹄,一麵稀溜溜的嘶叫,一麵拿頭和脖子親熱的蹭我們。借著焰火的光芒,我看清了,它們正是白天馱過我們,又把我們丟在半道的那兩匹棗紅馬和白馬!它們沒有甩客,它們忠於職責,它們又回轉來接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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