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哀的看著這匹白馬。我回想起白天,十個鐘頭以前,它和它的棗紅色同伴馱著我們三個人前去鎮山村,那時它不過在做一件日常的工作,替它的主人賺錢。那是一段多平常的旅途。然而,生命的路標被撥動,在那個三岔路口,陳新拔掉了草標,馬和人一道走進不該走進的禁區,從此平常的旅途宣告結束。馬迷了路,最終喪了命,人被抓的被抓,失散的失散,逃上荒山的逃上荒山。
怪不得它們驚慌失措,丟下我們逃跑,畜牲總比人要靈敏,它們必定先感覺到這邊發生了某種不尋常的異變,它們怕的要死,拚命想找路離開。白馬的筋疲力儘,恐怕並不象舒薇以為的,單是因為馱我們跑了這些路程,如果我沒有猜錯,在遇見我們之前,整整一天,也許它們始終就在深山裡東跑西竄,從竹林,又跑到墳山,途中甚至沒有進過飲食——看看它乾裂的嘴唇,癟塌的肚腹就知道,滿山都是草,滿河都是水,可它竟恐懼得連吃和喝都顧不上了!是什麼讓馬如此恐懼,使我們被神兵般瘋狂的村民追擊,和在荒墳野外威脅兩頭畜生的,是同一件事嗎?它是什麼?
我抬頭看來路深暗的密林,一朵紅色的焰火剛剛從密林的儘頭升起,被茂盛的枝葉遮擋,隻能看見許多分離的,不斷墜落的火星。
世界上再沒有比夜空裡的焰花生命更短暫的花朵了。下寨的狂歡看來已接近尾聲,焰火已經很稀疏,林子深了,隔的遠了,隻有升得很高的一兩朵才照得到這裡來。幾乎覺不出有聲音,旋起,又旋滅。
我又低下頭去看馬,那些火星正在碩大的馬眼裡閃耀著。
它活活把自己累死,餓死,渴死,嚇死了,但它卻救出了我們兩個人。碰得那樣巧,它好象就知道我們會被村裡人追逐,會逃到此地,專意趕來營救似的。我毫不懷疑它的同伴,另一位忠於職責的好朋友也救出了三哥和布傑,但願它不曾遭到和這同樣的命運……
我悲傷的注視著這頭臨終的畜牲。我又想起那兩個下寨的女人來。鄉下人家,買一匹大牲口是不易的,白馬的主人,就是那個不肯讓價,說讓價太凶她的男人會打她的那一個。她還不知道她的馬已經死了,她一整天都沒能等到它回來,她怎麼向她的男人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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