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立場
事實證明, 遲到這種事,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
接下來的日子裡, 為了確認太宰的睡眠, 我半夜上班遲到成了家常便飯。在這種情況下提前通過聯絡端授權給親信下屬確實比較方便, 也沒有出過什麼大問題。
相比而言, 還是太宰更讓人操心。
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 再和太宰同居一段時間,我就能成為專業理療師了。
太宰一不舒服,就喊我的名字。
但這個病人任性極了,發病的時候不動彈也不說話,非要我滿頭大汗地把他翻來覆去檢查個遍, 去找他哪個身體零部件又出了問題。
他無論是大病小病、大痛小痛, 甚至死到臨頭了都是一副愉悅的表情, 表情管理堪比鎂光燈下的明星演員。
什麼, 你覺得帥?
帥個毛線。
我不僅是理療師,還得是偵探, 要從太宰的身體反應和細微的表情變化來判斷他的病情到底嚴不嚴重。
每到這時候,我恨不得給這位先生安排好幾檔表情開關——
五檔疼,隨便笑;
四檔疼,微笑;
三檔疼,不笑;
二檔疼,皺眉;
一檔疼,給我哭。
我對包容太宰有無限的耐心, 可這不妨礙我對他愛看我著急擔心的惡趣味恨得咬牙切齒。
*
而令人欣慰的是,在我的努力下,太宰原本瘦削的臉頰似乎圓潤了一些。
有次聽穀崎潤一郎說起“太宰先生最近心情很好、氣色也不錯,沒有整天跑去自殺了”,我感動得差點熱淚盈眶。
“說起來,秋現在是和太宰先生同居嗎?“穀崎問。
我:“是的,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稍微求證一下……我們的社員今天在上麵談起這個,直美說你們一定同居了,有人持不同意見,所以……”
橙發青年說著說著就不好意思地道起了歉,“抱歉啊秋,問你這樣的問題,果然還是太侵犯**了吧。”
“沒關係。”
我抿了口奶茶,心情很不錯。
“太宰先生今日的工作還順利嗎?”
“啊,工作是沒什麼問題,太宰先生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是……”
穀崎支支吾吾。
我:“怎麼了?”
穀崎苦笑:“國木田先生又和太宰先生起了爭執。”
“這不是普通的日常嗎?”我問。
太宰哪天沒有惹火他的搭檔才叫奇怪吧。
“他們爭執的原因不是委托的工作,而是關於個人私生活——太宰先生是否談了戀愛的事。”
這有什麼好爭執的?
在我疑惑的注目下,穀崎繼續道:“太宰先生堅持說你們還沒有在一起,然後國木田先生被他這番言論深深震驚了。”
我:“……”
穀崎,肩負了武偵社成員交付的從我身上挖八卦的任務,特彆真誠而害羞地問我:“秋,你和太宰先生到底……?”
“沒有。”我說,“我們確實還不是戀人,還沒到那一步。”
穀崎:“哦……原來是我們誤會了。你們的交往真有迷惑性呢。哈哈。”
我不置可否,又喝了口奶茶。
沒有被他承認作戀人又如何呢?
除了竹下秋,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被太宰治親口承認為“未來的戀人”的人了。我並不著急。
而且,我和太宰之間的羈絆早已深厚且特殊到難以用簡單的戀人關係能概括得了的。
“喲~~秋,在和穀崎君說什麼悄悄話呢?”
太宰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廳門口,伸著懶腰走到我和穀崎這一桌。
“沒什麼。您下班了?”
我對穀崎道:“穀崎君,感謝告知,我們準備走了。”
*
“誒,請等一等!”
我和太宰一起看向穀崎。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嗯,秋的職業由於沒人猜中,和太宰先生一樣,現在在社內也設有懸賞了。”
我有些驚訝:“懸賞?我的職業?”
太宰道:“沒錯。”
武裝偵探社的異能力者除了日常接委托為人民群眾解決問題以外還挺有閒心。
穀崎撓了撓頭,“就是,我們能不能冒昧地詢問下你現在的工作時間?……可以說嗎?”
我看了太宰一眼,他笑著點點頭。
我說:“沒什麼不可以的,平時大概在零點到七八點左右,偶爾會有特殊安排。”
比如什麼暗殺委托之類的。
穀崎:“哦~原來是在夜裡工作,怪不得在白天總能見到你。”
我和太宰告彆了穀崎。
穀崎說武偵社眾人還在鍥而不舍地猜我的職業,甚至為此設了懸賞,讓我生起隱隱擔憂:“太宰先生,他們會猜到嗎?如果猜到了,會怎麼樣?”
這些天來,我對武裝偵探社的工作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們接的委托什麼都有,高危高風險的也不少。但有個共同點,絕不危害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武裝偵探社的所有調查員都是有正規警察執照的特殊從業人員,有搜查權的同時,也有維護社會穩定的責任和義務。因此,他們對社會不穩定因素、動不動就爆發械戰衝突的黑社會……絕對稱不上有什麼好感。
如果說我是常被委托殺人的暗殺者,位於黑立場;那麼武裝偵探社就是接受保護委托的救人方,位於白立場。
他們應該沒想到身邊居然有一個隨時可能轉化為敵對立場的暗殺者吧。
太宰:“聰明伶俐的秋先生在上門找我時應當想過這回事了吧。”
是的,我當然想過。
但那個時候我沒想到會因為太宰和武偵社的成員混得這麼熟——熟到他們居然給我的職業設猜謎懸賞的程度啊。
若是萍水相逢,點到為止,自然不必考慮太多,世上未必隻有知根知底的人才能成為朋友。
然而他們要深究下去,我的身份藏得藏不住就另說了。
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給太宰帶來困擾,這才是我憂慮的地方。
“記得我那天說過的嗎?不用擔心。”
太宰的語氣篤定。
“他們那群人啊,自己的事情都忙得很,不會特意去查秋的身份,光是猜的話,更不會猜出來的哦——就目前來說。”
“那以後呢?”
我忍不住問,手掌微微蜷起。
可能是想和太宰在一起的心情帶來的影響吧,像我這種活過一天算一天的人都會想以後了。
微微縮起的手指被溫熱的手掌包裹,太宰牽起我的手舉到身前,雙手合十,把我的手夾在中間,是一副祈求的姿態。
“呐~秋,如果我讓你退出Mafia,跳槽到武裝偵探社來和我一起工作,你看這個提議如何?”
太宰雙眸含笑,眼角上挑,如同平日般輕飄飄的口吻。
此時此刻,饒是我也分不出這是他認真的提議還是試探性的玩笑。
我隻能回以同樣的玩笑般的口吻:“像以前那樣您去哪我就去哪,做個綁定在您身後的小尾巴?”
“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我直視著太宰:“不,我看武裝偵探社不太缺人的樣子,要是您的領導不同意我入職,我可就成了無業遊民,沒辦法養活自己了。”
還有一些話,轉念閃過腦海,我沒有說出來。
我並非沒有考慮過太宰的這個提議,但發覺極難達成。
首先是以我港口黑手黨和幽靈暗殺者的雙重身份轉行加入警察性質的武裝偵探社,可行性實在不高,我至今不知道太宰是怎麼加入武偵社的;其次是我沒有離開港口黑手黨的理由。
要是僅僅為了和太宰談戀愛,就對中原中也和森鷗外說“我不乾了”,彆說上司可能反手一個“汙濁”就糊我臉上,我自己都說不出口。
太宰十五歲加入港口黑手黨,十八歲叛逃。
我十四歲為了太宰加入港口黑手黨,至今已有四年多,比他在港黑待的時間還要多一年。
港黑的工作固然不如他重要,但也不是我能隨隨便便舍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