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霓虹大正時期。
明治維新結束後,霓虹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之景,在這個短暫而又和平的年代裡,四處可見的歌舞升平。
但是,極少有人知道,平靜的水麵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在光明的背後,是無數人背負著血與淚的抗爭,才換來了世間難得可貴的寧靜。
產屋敷天音麵對著神宮家族的神主神像,安靜地跪在大廣間裡,即便雙腿早已因為一夜長跪而失去了知覺,她也恭順謙和得如聆佛音。
在她身邊,身穿紫藤花紋和服的黑發男孩端莊地跪坐著,麵帶微笑,不發一語。
冗長的沉默過後,不遠處的內閣門裡傳來了一聲歎息。
“天音,快帶輝利哉回去吧,他身體本就羸弱,我們神宮一族不能這麼糟蹋產屋敷的繼承人。”
像是無奈,也像是妥協,內閣門緩緩被推開,身穿巫女服的中年女子蹙著眉,有些心疼地看著跪在天音身邊的小男孩。
被稱為“輝利哉”的男孩作女兒打扮,留著俏麗的妹妹頭,眉目清麗婉約,姿態端莊高雅,完全看不出男孩的模樣。
“母上。”如白樺樹妖精般美麗的女人俯身行禮,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手背上,明明姿態謙和,話語卻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天音所求,還望母上應允。”
產屋敷輝利哉也隨著母親的動作一同拜了下去。
“唉,不可。”中年女子心疼得不得了,快步上前扶起女兒和外孫,卻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天音,輝利哉還那麼小,再等等可好?”
“分家的,分家的那邊已經有消息了……隻要這一胎生下來是女孩……”
“母上。”天音溫和地打算了母親的話語,眼神平靜卻又悲哀地道,“……輝利哉恐怕等不起。”
中年女子倏地噤聲,她看向端坐一旁,顯得格外安靜乖巧的男孩,忍不住沉沉歎息。
產屋敷輝利哉,是傳承五百多年的名門望族產屋敷家這一代唯一的繼承人,也是上一代巫女神宮天音和產屋敷現任家主耀哉的長子,現年七歲。
產屋敷和神宮是世交,同樣是信奉神主的世家,神宮選擇隱世而產屋敷選擇入世,他們同樣都在為人類而戰,為斬殺天下惡鬼,滌蕩世間誅邪而奮鬥著。
可悲的是,產屋敷家族因為與鬼王有血緣關係之故而遭受了詛咒,每一代生下來的男孩都體弱多病,天生早夭。
為了不讓血脈斷絕,產屋敷聽從神主的建議,代代都與神宮一族的巫女連理,以此來延續壽命,但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能活過三十歲。
四百多年過去,產屋敷和神宮兩大家族早已對聯姻之事心照不宣,基本產屋敷的繼承人一誕生,神宮世家便會開始安排合適的人選。
可非常不湊巧的是,輪到產屋敷輝利哉這一代,神宮世家卻始終沒有適齡的女孩誕生,直到現在。
天音心裡很清楚,兒子輝利哉身為產屋敷的繼承人,不僅命格早夭,也很可能在未來與鬼的戰鬥中喪生,為了不讓產屋敷的血脈斷絕,他必須儘早誕下子嗣。
產屋敷家的繼承人至今沒有能夠活過三十歲的人,除此之外,年紀越大,身體便會越來越衰弱,所以他們往往會在十二三歲那年成婚,儘可能地延續血脈。
對於這樣的命運,天音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她和她的丈夫產屋敷耀哉,同樣也經曆過這些。
如今,產屋敷耀哉和天音共同孕育了四女一子,四個女兒繼承了神宮血脈,唯獨輝利哉繼承了產屋敷,而耀哉不過二十二歲,就已經雙目失明,臥床不起了。
就算分家能立刻誕下女胎,等她長大到適婚年齡卻最少還要十三年,輝利哉已經七歲了,很可能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
走投無路的天音不得不放棄了等待,重新審視家族中的適婚女性,可年紀大些的女孩都已出嫁,唯獨兄長的女兒,一位名叫“神宮花水”的少女還待嫁閨中。
神宮花水今年十六歲,四年後也才二十歲。
產敷屋天音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請求神宮一族將神宮花水留下,許配給輝利哉。
但天音沒有想到的是,向來與產屋敷共同進退的神宮一族居然對此表示了為難,並拒絕了她的訴求。
“……我明白,花水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我自私的提議會耽擱花水的大好年華,但天音保證,輝利哉一定會對妻子敬之愛之,視如己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天音。”中年女子心疼命運淒苦的女兒,說到底她也不過是為了孩子而甘願卑微到塵埃裡的母親,“那個孩子——”
“如果僅僅隻是神宮一家的孩子,為了大義,任何犧牲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那個孩子她——”
“她是一名有神明陪伴在側的審神者啊。”
……
審視神明之人,是為審神者。
能夠區分神、靈、魂三類,並能聆聽神諭、勸解神明之人,便會被冠以“審神者”的名號,在神道教裡,審神者的地位高於巫女甚至是齋主。
更何況,這位審神者的身邊還跟著一位神明。
眾所周知,侍奉神明必須保證身心純淨,全心全意地奉於虔誠,因為神明會將信徒視作自己的所有物,嫁娶之人便會失去侍奉神明的資格。
對於世世代代侍奉神明的神宮一族而言,這是磐石一般不可違抗的戒律,一旦違抗,必定會觸怒神靈。
身為上一代巫女的產屋敷天音很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她沉默了許久,卻還是提出想見神宮花水一麵。
中年女子歎氣,但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