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端午(二)(2 / 2)

蘇易簡一慣肅穆的臉上有些錯愕,“我竟不知有此事。改日定親自上門和惠景侯爺、侯夫人說清楚那日阿辰乃是陪我一同前去,並無沾染風花雪月之事。”

“咱們幾個打小一起長大,我是知道你的為人的,父侯母親也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薛亭晚抬眼看他,杏眸中清亮如雪,“隻是,我想問問,”

“蘇公子去教坊司是為了尋誰”

蘇易簡思量片刻,亦抬眸回視薛亭晚,神色坦然,“乃是為探望一位友人。”

薛亭晚一手按著石桌,起身道,“咱們幾個有打小一同長大的情分,我也就不繞彎子,開門見山了你尋的是李姐姐,對不對”

“蘇易簡,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意孤行會害了她”

當年,驃騎大將軍府和李氏將還未出生的孩子指腹為婚,結下兩家姻親之好。蘇易簡和李嫿妍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之後更是情投意合,兩情相悅。

世人本來都以為這是一樁天賜的好姻緣,沒想到三年之前,李氏旁支的二房卷入一宗謀逆案中,李氏正房也被牽連其中。

謀逆大罪,當株連九族。同年十月,李氏舉家四十二口,男子被充軍流放邊遠苦寒之地,女子充入教坊司為奴為妓。

整整三年過去了,李氏滿門或在流放途中遭病痛而死、或在教坊司中不堪重辱自縊身亡,隻剩下嫡女李嫿妍獨活於世。

李家東窗事發之後,蘇易簡和李嫿妍的婚約不解自除。這些年,蘇易簡得獻慶帝寵信,一路高升,穩坐龍禁尉統領之職,說媒的媒人幾乎踏破了護國大將軍府的門檻,蘇易簡卻從沒有對自己的婚事鬆口。

他心裡從未忘記李嫿妍。

教坊司名為朝中官辦的舞樂之地,實則和青樓沒有什麼區彆。任她是顯貴之女、千金之軀,隻要進了教坊司的門兒,便是官妓。

官妓隻能以色侍人,不能嫁娶從良,若想從教坊司脫奴籍,須通過禮部審核,並得禮部侍郎親批,故而,自大齊開朝以來,女子一朝入教坊司奴籍,便幾乎是永無脫身之日。

這些年,若不是蘇易簡一直暗中為李嫿妍周旋,保她完璧之身,恐怕李嫿妍隻身一個孤女,在那教坊司的虎狼之地,早已經明珠蒙塵,深陷泥沼。

上輩子,蘇易簡便是如此情深義重,隻是他在救李嫿妍脫身教坊司這件事上操之過急,一意孤行,前前後後三次求獻慶帝開聖恩,銷去李嫿妍奴籍。

奈何李氏一族被卷入謀逆一案乃是獻慶帝的逆鱗,身為護國大將軍之子,禦前龍禁尉統領,卻一心求娶謀逆罪臣之女,獻慶帝終是震怒,賞下去三尺白綾,將李嫿妍賜死。蘇易簡抱著她的屍身悲痛不已,亦自刎而去。

薛亭晚回憶起這些淒淒往事,強忍著一腔淚意,勸道,“蘇易簡,大將軍本就不許你娶李姐姐為嫡妻,皇上若是知道了你的暗中周旋,想必也會龍顏震怒。到時候,隻怕李姐姐的性命堪憂。”

李氏出事的時候,薛亭晚這些發小也都為李嫿妍托關係打點過,奈何孩子家家的,心有餘而力不足,況且處置李氏滿門的旨意是獻慶帝親自下的,在獻慶帝眼皮子底下的京師重地,各家雖有心相助,卻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

天子一怒,血濺三尺。這輩子,若是蘇易簡繼續一意孤行惹怒了獻慶帝,隻怕會和上一世一樣,賞下白綾賜死李華燕。

蘇易簡偏過頭去,眼眶也微微泛著紅,“此生此世,我隻認定她一個人是我的嫡妻。我們若活著,便白頭偕老,我們中若是有一個死了,也要再續來世因緣。”

“總有一天,我會用儘我之力,把她從那虎狼之地救出來。”

蘇易簡從小是這輩兒子弟中的成熟穩重之人,薛亭晚何時見他這般動情的樣子,當即也落下了潸潸悲淚。

紅塵三千丈,自古便有神仙眷侶的動人傳說,也有怨侶恨偶的淒婉風聞。這世間有汪應連那種兩麵三刀的虛情假意,亦有蘇易簡和李嫿妍這種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

可惜,終究落了個“人生不相見,動如叁與商”的結局。

薛亭晚心中悲慟至極她悲彆人,也歎自己。

過往雖已成荒煙蔓草,可未來之事乃是凡人不可預料的,既然她知道上輩子蘇易簡和李嫿妍的悲慘結局,就不能任事態發展下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重蹈覆轍,做一對黃泉愛侶,末路鴛鴦。

她顫聲道,“這輩子,我定助李姐姐脫身教坊司的泥潭,隻是你聽我一言,這事還要從長計議,周密謀劃,切不可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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