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已經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殿試便是科舉的最後一道考試——殿試。
這日, 三百名驚才豔豔的貢生齊聚禁廷皇宮大內, 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 依次通過護城河上的白玉橋,通過高大巍峨的重重宮門,沿著長長的青石甬道, 來到金鑾殿前。
金鑾殿之上, 三百貢生答天子問, 論述治國良策,安民妙計。
獻慶帝全權委派裴勍主管殿試, 通過評定三百貢生殿試的成績, 從中挑選、擬定出此次科舉考試的甲第名次。
殿試共取用一百五十人,前三甲共三十五人, 賜進士出身。一甲共三名,賜“進士及第”之名號, 第一名便是狀元, 第二名便是榜眼, 第三便是探花。
禦書房中,裴勍將手中奏折遞與大太監李忠德,拱手道,“皇上, 此次科考新科進士的名錄已經出爐, 另附有其戶籍、檔案, 皆已經過吏部、禮部核查, 請皇上過目。”
獻慶帝接過繪著青花海水紋的明黃奏折,龍目細細一覽,讚道,“今年的新科狀元汪應連,僅僅是庶人出身,竟然一路三元及第,金榜題名!裴卿,此人的才學當真這樣出類拔萃?”
裴卿正色道,“此人才學甚高,的確是今年錄取的進士中才學最拔尖的。隻是……恕臣直言,汪應連此人熟讀四經五書,寫得一手上佳的八股論述,隻是在對答治國之策上,一腔才學難以轉化為實用的安民良策,故而,其殿試的成績和第二名李棠階不相上下。”
獻慶帝聞言,麵上也帶了幾分肅然,了然的點點頭,讚道,“辛苦裴卿。此次科舉,裴卿為大齊遴選可用之才,鞍前馬後,實在是功不可沒。”
裴卿俊臉上的清冷神色不變,略勾了唇角,謙讓了兩句,便拱手想要告退了。
不料還未轉身,便聽獻慶帝斟酌開口道,“裴卿!留步。這幾日,朕所到之處,所見之人,皆是勸朕收回旨意,勸朕打消永嘉縣主和蘇易簡的婚事……依裴愛卿之見,這事兒當真是朕錯了嗎?”
獻慶帝是心虛的。
當初他貿貿然為薛亭晚和蘇易簡賜婚,惹了嫻貴妃、皇後、德平的不悅,就連太康宮的皇太後都為此事嘮叨了獻慶帝一通。獻慶帝是個孝順的皇帝,見皇太後發怒,也想過撤回賜婚的旨意,可君無戲言,獻慶帝又及愛麵子,怕損了九五之尊的威儀,這才遲遲沒有做出決定。
裴勍聞言,當即轉身,啟唇道,“臣深知皇上在顧慮什麼——皇上覺得撤回旨意會有損皇威,也是為人君者情理之中的擔憂。隻是,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皇上若是為難,不如便使一招偷天換日之術,神不知鬼不覺地抹去聖旨上永嘉縣主之名,為蘇統領換一個賜婚人選,再擇良辰吉日,宣旨便是了。”
隻見裴勍一襲白衣,鼻梁英挺,薄唇微抿,山眉水眼中蘊著一層叫人看不真切的情緒,他的語氣冷然又堅定,“更何況,臣也覺得永嘉縣主和蘇易簡實在不般配。”
獻慶帝聽出這話語中的不喜之意,頗為訝然地望了裴勍一眼。
裴勍此人心思縝密,足智多謀,處事中透著一股子不動聲色的圓滑,雖然年紀不老,卻是個十足的老狐狸性子。
這十幾年來,在朝堂之上,獻慶帝每每遇到眾臣圍攻,拿眼神兒求助裴勍,他都隻把好話壞話各說一半。故而,像今日這般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態度,真真是八百年才見一回。
獻慶帝見一慣為人正直的裴勍都直截了當的表示了對這門婚事的不讚同,心下漸漸有了打算。
過了片刻,獻慶帝抬了手,衝大太監李忠德道,“不是說蘇易簡一早就在殿外求見嗎!?還等什麼,快宣他進來罷。”
李忠德略一錯愕,邊忙不迭地去傳令了,裴勍亦拱手告退。
湊巧的事,蘇易簡進殿之時,剛好和裴勍走了個對臉兒,兩人一白衣一玄裳,一疏朗一英武,四目相對之時,蘇易簡衝裴勍頗有深意的一笑,隻見裴勍一張俊臉上毫無波瀾,略淡淡點了點頭。
……
獻慶帝望著俯跪在下首,一身金絲軟甲的臣子,憋了半晌,及其艱難地道出了一句,“說吧蘇易簡。要怎麼樣,你才願意放棄娶永嘉縣主?”
蘇易簡裝糊塗,“臣欲娶永嘉縣主為妻,乃是肺腑之言,為何要放棄?”
獻慶帝咬牙,拍桌道,“你少裝蒜!”
“先前你假意應下朕的賜婚旨意,選擇和永嘉縣主成婚,不就是等著朕受不住前後夾擊,為你解除婚約,同意你娶李嫿妍這天嗎!”
獻慶帝身登大寶多年,看慣了朝堂上朝臣們的明槍暗箭,爾虞我詐,可謂是慧眼如炬,如今一不留神,竟是被薛亭晚和蘇易簡這兩個年輕孩子擺了一道兒,入了陷阱之中。
獻慶帝反應過來自己中計的時候,當即勃然大怒,可回頭仔細想想,蘇易簡此番舉動雖然有欺君的嫌疑,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因對李嫿妍的一往情深、不離不棄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