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勍受了汪應連一禮, 略點了頭,便和薛亭晚一同行過去了。
四人錯身而過的一瞬間, 汪應連臉上的笑容登時便消失了,他轉過頭,盯著身側垂頭不語的許飛瓊, 眼神冰冷如毒蛇, “我的好夫人, 你方才擺出這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是給誰看?裴國公是禦前權臣, 永嘉縣主又牽扯到惠景侯府的勢力,這兩個人,咱們誰都得罪不起!你莫不是想叫為夫的宦途因為你而受到影響!?”
許飛瓊心頭窩火, 正欲反駁, 又聽汪應連咄咄逼人道,“夫人彆忘了, 如今咱們既然是夫妻, 便要同氣連枝, 若是哪日夫人不尊夫道,犯了七出之罪, 到時候為夫把你掃地出門, 隻怕嶽父絕不會輕易饒過你!”
月前, 獻慶帝下了賜婚的聖旨後不久, 許氏請人算了最近的良辰吉日, 便倉促操辦了汪應連和許飛瓊的婚事。
汪應連出身荊湖北路的辰州, 早年喪父喪母, 家境貧寒,因其勤學苦讀,學識出類拔萃,才被選拔進入國子監讀書。如今被獻慶帝賜婚,名為迎娶許氏之女,其實和入贅許氏也差不了多少——汪應連身無分文,就連兩人新婚居住的宅邸還是許氏名下的府宅,更彆提陪嫁的田莊鋪子之物。
汪應連看到許氏豐厚的陪嫁,心中稍微舒坦了些,不料大婚之夜,在鴛鴦帳中,竟是看見了許飛瓊一身可怖的藤條疤痕。
許飛瓊在許氏家中飽受苛待,從小動不動就是一頓毒打,一身的疤痕深淺交錯,叫人不忍多看。
汪應連本就對許飛瓊的平庸姿色頗感不滿,洞房花燭夜見她一身疤痕,更是覺得自己這門親事成了一樁賠本的買賣,故而,兩人新婚才沒過多久,汪應連便頻繁和狐朋狗友出入風月妓所,至於新婚妻子,汪應連更是碰都不願意碰,從半個月前開始,許飛瓊和汪應連便已經分房而居。
許飛瓊亦是及其憎惡自己的新婚丈夫,不僅嫌棄他出身低微,壓根不想和他有一絲一毫的肌膚之親。
奈何,許父如今和這位女婿走的很近。許父的嫡子許端年紀尚輕,還未入仕,如今汪應連人在吏部,雖然隻是個五品主事,許父也算多了一個心腹人手辦事,總歸是對許氏有所裨益的。
翁婿兩人沆瀣一氣,利益共圖,許飛瓊也隻能忍氣吞聲——好不容易出了娘家許氏的狼窩,又入了汪應連的虎穴,可謂是淒慘至極。
不過,隻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罷了。
那廂,惠景侯府和邵老太太一行人賞了半天花燈,才發覺身後的薛亭晚和裴勍不知何處去了。
今晚的燈市魚龍混雜,摩肩接踵,宛氏擔心自家女兒的安危,正要派出侍衛去尋薛亭晚,不料迎麵兒走來一行翩翩少年郎,皆是國子監太學的生員,薛橋辰的同窗。
薛橋辰正踮著腳四處探尋自家阿姐的蹤跡,見幾位同窗好友行來,忙急急問道,“你們這一路行來,可看見我姐了嗎?”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搖頭,其中有個叫蘇鼎的紫袍公子,拿折扇一敲腦門,答道,“見著了!方才在龍津橋畔,我好似瞧見永嘉縣主和裴國公正在和彆人寒暄……哦,我想起來了,是吏部主事汪應連汪大人和他的夫人!”
惠景侯府一家子聞言,知道薛亭晚並沒有走丟,紛紛鬆了一口氣。
邵老太太拍了拍宛老太太的手,笑道,“老妹妹,你就放心吧!年輕人想去彆處看看景致,儘管讓他們去!我這孫子劍法高超,辦事兒靠譜,有他跟在永嘉縣主身邊,定不會叫你的寶貝孫女兒少了一根汗毛!”
宛氏聞言,也笑道,“今晚禦街上人潮洶湧,幸虧有裴大人同行,否則我們還真不放心阿晚一個人跑遠。”
那廂,一直沉默不做聲的薛樓月攥了攥手裡的帕子,臉上露出淺淺笑意,上前衝宛氏柔聲道,“母親,那邊有個捏糖人兒的攤子,阿月想去看個熱鬨。”
若是依著宛老太太的鐵腕性子,就該把薛樓月押在身邊,哪裡都不準去,省得她到處作妖。可宛氏終究是心軟,聽著這番低聲下氣的請求,不鹹不淡應了一聲,指了薛樓月身旁跟著的田媽媽道,“你隨二小姐一同前去。”
邵老太太對惠景侯府的家事知之甚少,隻知道這位二小姐性子不如薛亭晚那般討喜可愛,長相也不如薛亭晚那般明豔照人。
先前,邵老太太聽下人說,二小姐不知道犯了什麼錯,惹得宛老太太震怒,把人禁足在浮翠塢中不許出門,又差了婆子整日教二小姐學習閨閣禮儀。此時,見宛氏和宛老太太對薛樓月的態度不冷不熱,邵老太太隻以為是惠景侯府教訓自家女兒,便也沒做他想。
禦街燈市之外,一處偏僻的石拱橋上。
薛樓月扶著橋欄駐足而立,柳弱花嬌的小臉煞白一片,臉色陰陰晴晴,陡然一抬手,竟是便將手中捏著的糖人兒狠狠甩到了橋下的水流之中。
此處光線微弱,橋下靜水流深,隻聽“撲通”一聲,糖人兒被大力擲入水中,激起水花漣漪陣陣。
田媽媽見了,忙上前急急道,“姑娘這是做什麼!先前姑娘說要看糖人兒,主母才準許老奴隨著姑娘出來的!眼下姑娘把糖人兒扔到了河裡,若是一會子主母和老太太問起來,咱們又該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