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懷修那兒吃了閉門羹,顧世欽的心更沉了。
年近四十,同父異母的弟弟要不要認他,從感情上講,顧世欽無所謂,但老三拒絕見麵背後的深意,他卻不得不慎重。一個曆經生母被主母太太陷害、親眼目睹生母受辱慘死並成功逃脫匪窩的孩子,消失十八年後,以申城新貴的身份高調歸來,是要認祖歸宗嗎?
不是,老三,是要報複他們一家。
坐在車上,顧世欽攥了攥拳。
白日他已經弄清楚了老三在申城的情況,銀行存款無人知曉,但光憑東盛汽車行的進項,老三已經躋身申城最頂級的金融圈,並且與申城幾位軍、政要員交情匪淺。這些是有證據的,還有一些關於老三的傳言,譬如老三回國前當過海盜、雇傭兵,積攢下巨大的財富後才投身商業,其人性情乖張,有時明知是虧本生意也要做,有時誰欠錢不還,哪怕隻推延一小時,也會被他的手下施以最血腥的報複。
年輕的新貴嶄露頭角,不可避免地搶了申城某些地頭蛇的生意,刀槍鬥不過老三,便有人妄圖用金錢、女人誘老三入套。然而兩年下來,老三的生意越來越好,得罪他的地頭蛇要麼投降乖乖當小弟,要麼就徹底從申城消失。
至於女人,老三至今未婚,歌舞廳最妖嬈嫵媚的頭牌他不屑一顧,熒幕上風情萬種的女星他無動於衷,就連申城公子哥兒們爭搶破頭的第一名媛秦悠主動搭訕,希望坐老三的順風車回家,老三都置之不理,將一個花似的美人,晾在了下著淅淅瀝瀝浪漫小雨的街頭。
一個有手腕又過著禁欲般生活的對手,顧世欽一時半刻,真想不到如何將他趕出自己的地盤,隻能隨機應變了。
“大哥,他怎麼說?”
當顧世欽跨進客廳,一直在老太太這邊等消息的顧世昌立即離開沙發,愁眉緊鎖地問,還不如侄子顧明嚴鎮定。
顧世欽看眼沉默不語的兒子,平靜道:“沒見到人,想也知道,以後生意場上咱們要多個仇家了,我會派人盯著那邊,你們也都警醒點,彆給人可乘之機。”
顧明嚴點點頭。
“我去看看你祖母。”顧世欽繼續往前走,走出幾步想起什麼,回頭叮囑兒子:“陳年舊怨,你心裡清楚就好,慧芳、宜秋那邊彆說漏嘴,還有清溪,她後天返程,明日你帶她出去逛逛,買買禮物,先是匪徒再是你三叔,她這趟過來可嚇得不輕。”
想到未婚妻慘白的小臉,顧明嚴嗯了聲。
夜深人靜,秀城徐家,林晚音也在擔心女兒。
想到前天的報紙,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推了推打呼嚕的丈夫:“望山,明下午有趟去杭城的車,你比完賽去杭城接清溪吧?這兩年都沒聽說火車被搶,咱們清溪一出門就撞上了,我越想越後怕。”
徐望山迷迷糊糊,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抱住人道:“行,你叫人買票,我比完就去,睡吧。”
林晚音這才放心。
可就在林晚音快要睡熟的時候,院子裡的鎮宅公雞突然叫了起來,不是黎明打鳴,而是短促連續的驚叫。去年有黃鼠狼來偷雞,就是這樣的動靜,林晚音連忙推醒丈夫。
徐望山最寶貴自家的大公雞,聽說黃鼠狼又來了,他衣服都沒穿,抄起桌子上的雞毛撣子就往外跑。林晚音想跟去看看,裡側三歲的小女兒雲溪忽然醒了,哼唧著要去噓噓。林晚音沒辦法,抱起女兒去後麵淨房。
剛穿好鞋,外麵“通”的一聲響,好像有什麼重物倒在了地上。
林晚音心一緊,望著門口喊人:“望山?”
雜亂沉重的腳步聲起,三個黑衣蒙麵的男人鬼魅般闖了進來,林晚音雙腿一軟,抱著女兒就跪了下去,淚流滿麵,嘶啞地喊丈夫的名字,雲溪害怕極了,哭著要阿爹。
兩個蒙麵人翻箱倒櫃搶劫財物,領頭的高壯男人走到渾身顫抖的林晚音麵前,單膝蹲下去,用槍頭抬起林晚音的下巴,聲音粗啞地問:“秀城有錢老爺一堆,知道爺幾個為啥隻挑你們家不?”
林晚音哭得都快抽了,對丈夫生死的擔心,對她與孩子們的下場,她除了哭,就隻能將小女兒緊緊護在懷裡。
女人抽抽搭搭的,高壯男人笑了笑,站直身體道:“實話跟你說,那天搶火車的正是我大哥,我大哥他們死了,你說我該不該報仇?怎麼報仇啊,我翻來覆去的想,警局我打不過,那就拿車廂裡的乘客出氣吧,好不容易查出名單,結果除了你們家,彆的都他媽的惹不起!”
說著,他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