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從來沒有處理過傷口,但她覺得, 顧懷修對此似乎十分嫻熟, 從清洗、上藥到包紮紗布,他的動作簡練迅速, 怕是醫院的護士也不如他。
“三爺怎麼會這個?”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清溪小聲問, 浴室特彆安靜,聲音會不自覺地放低。
男人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卻並未抬起, 替清溪綁好紗布, 他簡單道:“熟能生巧。”
清溪更疑惑了:“你,以前在醫院工作過?”
然後她就看見,男人唇角上揚,雖然下一瞬就收了笑。
意識到自己問了傻問題, 清溪窘迫地扭頭。窗簾被他掛起來了,陽台上陽光燦爛,擺了兩盆高高的綠植, 看得出來,主人有經常修剪。後院裡陸鐸好像在罵富貴什麼,聽不太清楚,富貴汪汪的狗叫倒是很響亮, 也很快活。
清溪想, 除了從顧明嚴那裡聽來的他的身世,以及他在申城的大亨地位, 她對顧懷修,真的不夠了解。以前兩人沒有關係,她沒有打聽的必要,現在,需要從旁的渠道了解他的過去嗎?
“沒有。”紗布綁好了,顧懷修站了起來,將護理包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看著清溪道:“這個你也帶回去,以後可能經常用到。”一邊說著,一邊意有所指地掃了眼清溪受傷的左手。
清溪點點頭,然後把手放到了背後。
“咖啡還是茶?”顧懷修問。
清溪喝茶。
顧懷修轉身去泡茶,清溪偷偷打量他的臥室,簡潔清爽明亮,尤其是擺在中間的大床,厚厚的床墊,白色的床單被子,看起來就很舒服。清溪忙了一個中午,還沒午睡呢,麵對這樣的大床誘.惑,想睡卻不能睡,真是煎熬。
“你喜歡白色嗎?”當顧懷修端著兩碗茶過來,清溪好奇問。
顧懷修嗯了聲,坐下時,目光在女孩臉上逗留了幾秒。
清溪花瓣般嬌嫩細白的臉蛋,明顯地轉紅了。難道他喜歡她,是因為她長得白?
男人愜意地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絲毫沒有主人待客的樣子,清溪端起茶碗,不得不主動找話題:“陸鐸說,你有好消息要告訴我?”
顧懷修皺了下眉,並不喜歡外甥的措辭,但小姑娘杏眼巴巴的望著他,顧懷修隻好道:“我新開的紡織廠昨日竣工,下個月初開業。”
清溪不由攥緊了茶碗。
杭城顧家世代經營綢緞,舊朝時候采用傳統紡織法,後來從洋人那兒買了各種機器,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江南赫赫有名的紡織商,生產的綢緞布匹暢銷國內外。現在顧懷修也開紡織廠,是要搶那邊的生意嗎?
清溪有點擔心,顧世欽父子熟諳紡織產業,幾代下來結交了一大批有頭有臉的老主顧,顧懷修卻是靠汽車起家的,沒有紡織業的經驗,突然跳進來,先不提壓垮顧世欽父子,顧懷修有多少把握能從那邊搶出生意?
女孩眉頭緊鎖,清澈的杏眼裡各種情緒閃過,顧懷修悠哉地品茶,等她開口。
“開紡織廠,車行那邊……”清溪婉轉的問。
顧懷修掌心托著茶碗,看著她道:“申城的車行有人負責,紡織廠交給陸鐸,他口才不錯,適合拉生意。”
清溪錯愕,脫口而出:“你呢?”
顧懷修朝東牆那邊的汽車零件揚了揚下巴:“我在研發汽車。”
研發?清溪不懂,她沒去學堂讀過書,一些新詞她難以理解。
顧懷修看出來了,道:“申城的車行,賣的都是外國進口汽車,我要研發的,是我自己的車。”
清溪恍然大悟,然後更震驚了,看著地上奇形怪狀的她叫不出名字的零件,卻怎麼都無法將這些零碎與街上那些奢華漂亮的汽車聯係到一起。
她就像一個懵懵懂懂的娃娃,瞅什麼都新奇,顧懷修看看腕表,問她:“汽車廠也快完工了,我帶你去看看?”
清溪立即點頭,點完了才想起來,問他遠不遠。
顧懷修:“四點肯定回來。”
清溪就笑了。
顧懷修穿上黑色外套,清溪知道他出門必戴墨鏡,主動拿起桌子上的墨鏡,遞給他。
顧懷修頓了頓,才接過來。
黑色彆克停在前院,顧懷修卻叫人去車庫開另一輛車過來。清溪傻傻地站在他旁邊,然後沒過多久,就見司機駕駛著一輛敞篷汽車轉了過來。清溪吃驚地張開嘴,她長這麼大,還沒坐過敞篷車呢。
清溪不安地摸了摸臉,怕出門被人瞧見。
“戴上。”顧懷修將手裡的墨鏡遞給她。
清溪鬆了口氣。
“舅舅,你們去哪兒?我也去!”聽到汽車聲,陸鐸立即跑了過來,來福、富貴跑得比他更快。
顧懷修看了外甥一眼。
陸鐸肩膀一垮,故意大聲嘀咕道:“見色忘友。”
清溪臉皮薄,被陸鐸一說,她就不好意思單獨隨顧懷修出門了,紅著臉勸已經繞到駕駛座那邊的男人:“一起去吧。”
顧懷修旁若無人地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車。”
那神情、語氣,是他一貫的霸道專斷。
清溪遲疑,肩膀突然被人一推,同時身後傳來陸鐸的調笑:“多謝清溪小姐想著我,不過我剛剛想起來我還要等一通電話,你們去吧。”
清溪這才上了車,頭頂上方空空的,上半身幾乎暴.露在外,清溪非常不習慣。
“安全帶。”顧懷修提醒道。
清溪麵露疑惑。
顧懷修皺眉,想起汽車在國內還不算普及,很多人上車都沒有係安全帶的習慣,以前清溪坐顧明嚴的車,應該也沒被人教過。
他傾身過來,拉起安全帶幫她扣上。清溪一開始隻關注他的手,察覺顧懷修離開前似乎特彆看了下她衣襟,清溪才猛地發現,他口中的安全帶竟然斜斜地從她胸脯中間勒了過去,硬是勒出了一條分疆劃界的溝。
臉上如同著了火,清溪剛想扯開這羞人的帶子,汽車突然往前一衝,又急急刹住。清溪不受控製地往前撲,胸口一緊,是那帶子將她束縛住了。
“如果車速再快,你不係安全帶,極有可能甩出去。”顧懷修目視前方道。
清溪餘驚未消,臉色蒼白地喘著氣。
顧懷修重新發動汽車,緩緩開出彆墅。
發現第一個行人時,清溪連忙戴上他的墨鏡,有點大,她時不時得往上推一推。通過後視鏡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隻有額頭鼻子嘴巴露了出來,便是祖母、母親都認不出她,清溪全身都放鬆了下來,真正開始感受她的初次敞篷車之旅。
煙波浩渺的南湖,風景優美的花蓮路,汽車開過,路人紛紛扭頭張望,她卻不用擔心什麼。
清溪喜歡這種感覺,享受夠了,清溪終於記起了司機。
她轉向左側,看見顧懷修背靠椅背,單手握著方向盤,陽光從樹梢灑落,男人俊美的臉龐在光影中穿梭,時明時暗。
“喜歡?”他突然偏頭,看她。
清溪心跳滯了一秒,他在問什麼?喜歡坐敞篷車,還是,喜歡他?
清溪低頭,看自己握在一起的手。
女孩不回答,開車的男人也沒有追問,黑色的敞篷車沿著花蓮路流風般行駛,很快就離開了主城區。路邊的風景變得蕭條起來,彆墅變成了普通民舍,行人身上的綢緞也變成了布衣,又開了二十多分鐘,汽車終於停在了一座嶄新的廠房前,高高的大門上方,還沒掛廠名。
“三爺來了。”經理聞訊出來迎接,是個三十出頭的西裝男人,戴著近視眼鏡,很是斯文。
但經曆過道貌岸然的高遠,清溪再不會僅憑第一印象就隨便對人產生好感了。
顧懷修給她介紹:“方博文,機械係博士,是我故交兼合作夥伴,廠子也有他股份。”
這樣的身份,清溪忙要摘下眼鏡,顧懷修卻搶先攥住她手,然後對方博文解釋道:“我女人,臉皮薄,你先叫她徐小姐,以後熟了再一起吃頓飯。”
說話時,他的手還握著清溪。
清溪難為情極了,方博文瞅瞅二人的小動作,笑著調侃顧懷修:“我還以為你是單身主義者,認識你七年,第一次見你身邊有女士。”
顧懷修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