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同學甲忍不住啊了一聲,“清遠,那不是你……”
另一個也詫異道:“她怎的沒理你,這極反常啊,難不成生你氣了?”
同學甲忙擺手,“那不可能,天上下紅雨聶家姑娘也不會生清遠的氣啊,怕是繡花累得眼神出了問題?”
可她分明還往他們身上打量過了。
宋清遠抿著薄唇,握緊了書本,淡淡道:“回了。”
他轉身邁開步子,麵上沒有半點異樣,心裡卻納悶她是怎麼了。
以往兩人見了麵,大老遠不等他出聲她就會像小喜鵲一樣飛到他身邊,圍著他一個勁地問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讀書累不累,可要注意身體彆累壞了。然後會趁人不備塞給他一個肉包子或者豆沙包,再不就給他縫一個新書套,鼓勵他好好讀書。
多日不見,她這般無緣故的冷待他,讓他十分不習慣。
今兒她這是……他微微蹙眉,欲擒故縱?倒是誰教壞的她。
聶青禾感覺稍微出了一口惡氣,自己可不喜歡書呆子,讓他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吧!
快晌天了,聶青禾沒時間閒逛直接回家,聶母還在家記掛她呢。頭會兒她出來的時候聶母就一副想攔又怕刺激她的樣子,估計以為她身體一好就來找小書生呢。
她家住在東大街北邊的井兒胡同裡,直接穿過大慈閣東邊的集貿市場,從扁擔胡同抄近路更快。
胡同裡家家戶戶都傳出鍋碗瓢盆的交響樂,還有人家為孩子搶吃喝打罵的。
感受著周圍濃鬱的煙火氣息,聶青禾忍不住笑起來,這不隔音的平房啊,跟她小時候和媽媽住的環境不能說差不多,隻能說一模一樣啊。
想起等在家中的聶母,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途中踩了兩個小泥坑都沒在意。她走到巷子深處一扇脫漆木板門前,徑直推門進去,脆生生地喊道:“娘,我回來了。”
院子裡立刻傳來聶母的回應,“大中午的,你去哪裡了,熱不熱?我說你才好點,就彆總往外跑。”
聽著這絮絮叨叨的聲音,聶青禾卻有些親切,仿佛看到了媽媽的樣子。
她笑了笑,俏皮道:“我去南坑那個菜園子買菜了啊,比咱家前麵的菜市還便宜呢,人家老板娘看我長得俊,多給了一捆,咱們晚上吃都夠的。”
聶母看了一眼挺水靈的菜,又把眼神悄悄地逡巡了一圈閨女,撇撇嘴,心道什麼買菜,買菜跑大南邊兒?還不是去府學找宋清遠?
她心裡對宋清遠不滿,卻又不敢多說怕刺激閨女,畢竟高燒昏迷了三天才醒,醒過來不言不語發了兩天呆,今日這才好了呢。
聶青禾端午那天出門並沒有給她說是去找宋清遠,可她在家裡又打扮又開心的樣子,聶母還能猜不到?自己這閨女一根犟筋到底,一頭拴著她一頭拴著宋清遠,傻子都能猜到。
閨女對宋清遠掏心掏肺,可宋清遠對她卻不冷不熱的,倒也不用擔心他會不規矩。
那天聶母在家等了許久不見閨女回來就有些著急,畢竟平時送個東西說不了幾句話宋清遠就要讀書,她就會回家的。
下雨的時候她尋思閨女沒帶傘,就帶上鬥笠和油紙傘去找,結果濕噠噠地到了府學好不容易找人問問卻說宋清遠昨日回家並不在學校。她一下子就急了,趕緊深一腳淺一腳去找孩子爹,讓他帶著大兒子和徒弟們去宋家找找。誰知宋母說宋清遠一大早就去他大姑家,又說青禾沒去她家,怕是去彆的地方玩了,半句關心都沒有!
最後還是醫館打發小童到家裡來送信,說閨女暈倒在他們醫館門口,他們這才找到昏迷高燒的閨女。
醫館娘子說她聽見敲門聲,去應門的時候就看到聶青禾倒在門外,估計是摔進南邊的大坑裡受了傷前來求醫,卻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當時閨女可狼狽淒慘了,眼睛腫得像桃子,頭發跟和泥的爛稻草一樣,好在衣衫倒是完好的,就是沾滿了泥漿也緊緊地裹在身上。
醫館娘子幫她一起,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給擦洗乾淨。
聶母卻有些犯嘀咕,閨女滿身的泥漿,手上頭上都是,可獨獨臉蛋是乾淨的,怕不是有人送她去的醫館?可為啥做了好事不留名?八成是個男人,擔心被人傳閒話對閨女名聲有損?事關閨女清白,隻要閨女平平安安她自然也不想多生事端。
幸虧醫館娘子是個正直有聲望的人,她直接說聶青禾摔倒大坑裡自己過來求救,自然也就沒閒話傳出來,否則一個美麗的少女大晚上濕淋淋地昏倒在醫館門邊,就算沒事兒也會被人編排出無數閒話來。
過日子十分精打細算的聶母,為了這事兒特意備了厚禮去謝醫館娘子。人家不肯要謝禮,說救死扶傷是學醫的本分,隻請她多去家裡走動,也指點指點閨女針線,聶母自然滿口應承,兩人倒是成了好友。
跟宋母一比,真是高下立判,想起宋母她就肝兒冒火。
說什麼“青禾怕是自己玩去了”,她閨女除了找宋清遠,從來不自己出去混玩兒!
還有閨女摔進坑裡高燒昏迷了三天,宋家連問都沒問一聲,就跟不知道這回事兒一樣。雖然也是她拜托醫館娘子不給往外說,可宋家不是外人,自家人上門去找閨女,他們就不能關心一下找到沒有?
結果宋清遠和他娘都沒有什麼表示。
聶母能不生氣?她現在想起宋家就火大!
一家子白眼狼!
對於女兒和宋家的這門親事,聶母以前也是歡喜的。
聶二壯和宋清遠的爹宋昆是年輕時候的交情。當初聶二壯在河間府跟著她爹學徒,而宋昆是河間府衙役。也是夏天大雨的時候,宋昆執行公務被幾個混子打暈在路邊,聶二壯把他救到師父家去,又請郎中又悉心照顧的。宋昆好了以後也是千恩萬謝,還結成了異姓兄弟,兩家通好。
她嫁給聶二壯以後,宋昆就說要結兒女親家,聶二壯自然同意。
後來兩人差事變動一起搬到了金台城,感情越發親密起來。
隻可惜兩家第一胎都是兒子,而宋家之後掉了兩個,又夭折了一個小子,至今也隻有宋清遠一個獨苗。她則第二胎生了青禾,之後又生了一女一子。
開始那些年,宋家對這門親事也是很歡喜的,宋母更把“青禾是我兒媳婦”掛在嘴邊,經常把青禾和弟弟帶過去住幾日。
事情是從宋家大姑的男人做生意發財開始起變化的。
大姑家有了錢,回來幫兄弟使勁,花錢讓宋昆去參加考核。宋昆也是爭氣的,三次考核都通過,就脫離了胥吏身份,又使出渾身的解數大把的銀錢搖身一變成了縣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