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這一步,百官才徹底忍不住出提醒:“您千金之軀……”
“太上皇身體也……”
新帝麵色堅決,一抬手,懲罰杖刑的人也過來了,板凳架起來,新帝主動趴上去,老皇帝被人搬上去。
裝死的太上皇終於無法再無動於衷,驚怒道:“老二!你敢!我是你父皇,不可以……”
下手的宮人膽戰心驚,不敢動。
新帝沉聲道:“動手!誰若耽誤了,朕待會兒就砍了誰的頭!”
這一聲吼讓宮人一顫,不管再耽誤,一個個飛快將老皇帝架上去,板子也支起來。
蕭懷霆神色複雜,跪在地上,這一次所有人都跪下。
隻有行刑的人和新老皇帝兩個沒跪下。
“打!”新帝再嗬一聲。
“老二——啊!”老皇帝還想掙紮,卻結結實實挨了一板子。
接著第二板、第三板……接連而來。
老皇帝本就虛弱到瀕死,此時再也喊不出來,隻能承受著來自那些冤魂的怒火,他一開始是怒的,老二冥頑不明,縱容蕭家,會後悔的!他會後悔的!
可隨著那板子一下下打過來,他頭暈目眩,承受著今生都沒承受過的疼痛,更是後怕不已,也再去想老二會不會後悔了。
他已經後悔了。
他怕了!
他不該害蕭家的!
他……
一板子打下來,老皇帝又吐出一口血,這一回,他渾濁的老眼裡驚恐逐漸消失,瞳孔逐漸散開……
“陛下薨了!”有人眼尖發現了,大喊一聲。
打板子的人兩腿一軟跪在地上。
緊接著新帝也翻著白眼迅速從凳子上滾落。
“陛下!”還是新皇帝更重要,眾人注意力立馬轉移,一陣兵荒馬亂後,宮門關上,蕭懷霆被帶到寢殿,原因是新帝被送回寢宮時,嘴裡還喊著對不起蕭老將軍,皇後便讓人將蕭懷霆帶過來了。
至於老皇帝……去了早已準備好的棺材裡。
太醫上了藥,離開了寢殿,皇後揮退了其他宮人,隻留下蕭懷霆。
這是曾經的昌王,如今的新帝睜開眼眸,見好友這般神色,還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你彆這麼看著我!”
蕭懷霆露出一抹淺笑:“我還真以為你也該得結實。”
要不是老皇帝被打死的那一刻,他看著新帝也迅速倒下,那時機把握得太巧了,心頭還真的愧疚不已,昌王為蕭家做的已經夠多了。
新帝訕笑:“當初那五年,我已經受夠了,現在歸他了。”
六年前,他過於信任父皇,知道此事,第一時間跑去和他對峙,卻發現自己高估了父親的品性,反而被打了那麼多板子,落下一身病。
當時他心灰意冷,隻覺得自己心念都崩塌了,也愧疚無法替老將軍一家討回公道,自願被圈禁五年,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他該承受的承受了,現在自然輪到他的父親,他又不是六年前那單純認死理也沒經曆過風雨的小太子!
蕭懷霆神色肅了肅,作揖行禮,沉聲道:“多謝!”
新帝搖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蕭懷霆沒有說話,卻記下了這個情,沒有那個天子會當著天下人的麵,將自己的生父處以杖刑。
哪怕他們私底下再大的仇恨,可在天下人麵前,總要露出幾分孝順。
唯有他,為了給無數冤魂賠罪,力排眾議做出了這種事,哪怕他一同受刑了,今後他的名聲也不會好了。
新帝坦然一笑:“對了,你什麼時候成親啊?最近京都死氣沉沉的,你趕緊成親,給這京都添一抹喜氣吧?到時候朕給你下旨賜婚……”
蕭懷霆提起這個,眉眼鬆動,輕聲道:“這個……得去問問。”
*
“成親?”
燕秋姝看著眼前的人,心頭微微打鼓。
蕭懷霆從皇宮回來,洗漱了一番,就騎著馬兒跑來了,見燕秋姝似乎有些沒做好準備,他略感委屈:“上次我說想去年定下婚期,可這一年都過去了,你是想抵賴?”
燕秋姝被看得一臉罪惡,趕緊柔聲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有些詫異,要定下那就定下吧。”
“……聽著有點不情願的樣子?”蕭懷霆目光懷疑的看著她:“你真心的?”
燕秋姝遲疑了那麼一下。
上次是氣氛恰當,她被勾得暈乎乎的,才一口答應,這會兒青|天|白|日,她也十分清醒,自然會有些遲疑了。
婚姻啊!
多少愛情的墳墓,她有些怕。
但她的遲疑,卻讓蕭懷霆以為她不是真心地,她變心了,頓時大感受傷,唇|瓣緊抿,拳頭也握得死死的。
燕秋姝知道他誤會了,腦子一抽,握著他的手,溫聲道:“我不是不想跟你成婚,我是有些害怕,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怕當不好一個國公夫人,也怕你,你家裡人丁單薄,對子嗣定然十分有要求,萬一要你納妾……”
她覺得自己肯定做不好國公夫人,她不喜歡和那些貴婦人交際,說那些客套話,之前少有的幾次,都是和謝清韻一起,有她罩著自己不用管,可若是她成婚了,謝清韻肯定會將府裡的中饋等東西都交給她。
燕秋姝光是想想,就覺得為人婦太可怕了!
蕭懷霆這雙眼睛還是銳利的,看出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心頭的酸澀也消失了,反握她的手,沉聲道:“不管彆人如何,你隻要過得開心就好,阿姝,你要是不想當國公夫人……我就將爵位讓給大哥,正好大嫂懷孕了,咱們倆就住你的莊子上,或者我們出去遊玩……”
他靈機一動,說了這番話,便越覺得自己主意好,眼巴巴的瞅著她。
燕秋姝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蕭懷霆抿唇一笑,見她這麼高興,哭笑不得:“這可是國公夫人的位置,你真不想要啊?”
“不要,我不適合跟那些人打交道,大嫂最合適。”燕秋姝果斷道,然後笑眯眯的看著他:“再說你以後可能還得打仗,我要是也一直忙,那咱們不是沒多少時間相處?”
蕭懷霆連連點頭,滿足得不行,原來還有這個原因啊,他胸腔都被這句話塞得滿滿當當的,有多少人能舍得國公的榮耀?可她能這麼輕描淡寫的放下。
他柔聲道:“對!你說的對!”
燕秋姝見他傻兮兮的看著自己,還頗有些不自在,主動將話題換過來:“那你跟伯母商量日子吧,我這邊準備就行。”
“好!”
蕭懷霆再次點頭,都不想留下吃飯了,美食也抵不過婚期將定的喜悅,他先回去報喜。
婚期最終定在四月十五。
時間其實有些趕,但他們訂婚已經很長時間了,旁人隻以為他們早就定好的婚期,沒覺得趕,婚期定下,蕭夫人就親自去見皇後請旨賜婚。
接著就有禮部的人過來幫忙。根本不需要燕秋姝做什麼,隻需安穩的當一個待嫁娘子。
成婚前兩天,洪楚福和傅明挽兩人來到莊子上,給她送禮,其中洪楚福的禮還十分貴重,燕秋姝想要拒絕,她卻十分鄭重的說:“這是感謝你當初對我的提醒,很抱歉當時我聽不進去,但也是多虧了你的話,讓我躲過了這一次的禍事,這禮,你得收著。”
傅明挽也跟著點頭:“對呀,沒事,她家好東西可多了,不差這點。”
洪大人身為兵部尚書,也曾經帶兵打仗,雖然現在老了,身體不行才就任兵部尚書,可曾經打仗獲得了不少好東西,洪家真的不缺。
燕秋姝這才收下:“多謝了。”
“不用謝,應該的。”洪楚福有些不好意思的福福身,見她接了,笑得開心。
除了這兩人,還有趙淑紅送的禮物,以及這一年來陸陸續續來莊子上玩的世家小姐,有些跟燕秋姝關係不錯,都過來送點禮物。
不需要多貴重,隻是一個心意,能來就極好。
等到婚禮當天,一大早,燕秋姝就被送嫁的嬤嬤給吵醒,準備著上妝,換衣。
古代禮儀一向繁瑣,她昏昏欲睡的按著步驟走。
旁人當她是以後的國公夫人,也不管怠慢,什麼事都提前提醒,燕秋姝也沒犯錯,一直穩穩當當坐上了轎子,出了莊子,前往國公府,轎子落地時。
坐太久了,燕秋姝腿軟了一下。
所有人心在這一刻揪起來。
下一秒她腰一緊,被人扶住,蕭懷霆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就是坐太久,腿軟了……”燕秋姝心虛的解釋道,她睡了一路,暈乎乎的,渾身都軟了。
“唔……”一聲低沉的悶笑響起,燕秋姝很快被放開,周圍善意的哄笑讓她麵紅耳赤,這個時候還是感謝蓋頭的,擋住了她的羞恥。
接下來的路,由蕭懷霆牽著,她被扶得穩穩地,一步步走上台階,踏著長長的紅毯,走到拜堂的地方,聆聽長輩對兩人婚姻的教誨,接著拜堂。
再接著,她被送到房間裡,揭蓋頭、交杯酒都喝了,男方出去招待客人,女方在屋子裡等著。
燕秋姝樂得省心。
為了怕她孤單,婉兒帶著冬冬過來了,沈平遇和蕭平鬆兩人也在蕭府,隻是他們年紀大了,不可以進來這裡。
不過除了冬冬,還有一個穿著矜貴的小朋友阿衡,和一個看著小書生模樣的小男孩周昭勤
“阿姝姐姐!”四個孩子輕快的嗓門響起。
麵對燕秋姝,即使是現在愈發沉默寡言的周昭勤,也忍不住露出燦爛的笑容:“阿姝姐姐,你的臉好紅啊!”
冬冬也盯著燕秋姝:“是啊!渾身都紅彤彤的!”
婉兒嫌棄的給一人一巴掌:“不許亂說!這是新娘子!當然要紅彤彤了,多好看啊!”
說著她捧著小臉,欣賞著眼前的人。
新娘子真的好看!
燕秋姝好笑不已,婉兒自從學武了,那打人的動作是越來越習慣了,她揉了揉四個孩子的小腦袋:“過來坐,吃了晚飯沒?”
“吃了!”
“沒!”
答案不統一,沒事,燕秋姝看向水浼:“水浼,去做點小吃過來,咱們邊吃邊玩。”
“好勒。”同樣一身紅的水浼喜滋滋的過去了。
蕭府,她熟啊。
她一走,四個孩子麵麵相覷,然後一同將藏在身後的手拿過來,齊刷刷送到燕秋姝麵前:“阿姝姐姐,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燕秋姝呆住,眼眶有些酸澀,又有些震驚:“你們送給我的?你們這麼小,送什麼送呀?!”
冬冬嘿嘿一笑:“我們攢了好久的錢!我的錢不夠,阿衡還把他的那份讓給我了,自己去他父皇私庫裡找的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燕秋姝慎重的接過,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中,一一打開,婉兒送給她的,是手帕,上麵繡著兩個模糊的人形,一大一小,大的看起來像是抱著小的,卻又像是沒抱住。
燕秋姝看向她。
婉兒抿唇一笑,捂著臉扭了扭小身子,害羞得不行。
燕秋姝笑了,又看向第二個,是冬冬的,打開一看,是一個金的抱著娃娃的觀音像,他還很得意:“這可是我攢了一年的零花錢買的!可貴了,純金的!我聽說結婚的女孩子都喜歡這個,本來我想買手鐲的,結果買了這個,幸好阿衡跟著我一起,給我補了銀子……”
燕秋姝:“……謝謝?”
冬冬沒感覺到她的艱難,美滋滋一笑。
燕秋姝緩了緩,略微害怕的打開了阿衡的盒子,然後輕鬆了,裡麵不是送子觀音,是鑲金的玉如意,阿衡朗聲道:“希望阿姝姐姐今後生活美滿如意!”
“謝謝阿衡,我很喜歡!”燕秋姝彎唇。
她打開最後一個盒子,剛一動手,周昭勤有些忐忑的說:“我的沒多少……”
燕秋姝道:“阿勤的禮物之前已經給了,可大了,現在這個要是太大了,我可不要,最好是阿勤親手做的~”
周昭勤抿唇一笑,歡喜得不已:“嗯!”
盒子打開,裡麵竟然是兩個泥娃娃,上麵用顏料塗了顏色,手法看著稚嫩,但一個泥人是穿著盔甲的將軍,一個泥人是穿著裙子的新娘子。
“哇!這個好棒!”燕秋姝歡喜的看向周昭勤:“這是你做的嗎?太厲害了!”
周昭勤靦腆的笑笑:“對~”
冬冬等人也圍過來,看著那小泥人發出陣陣驚歎:“哇!”
“太厲害了!你怎麼捏的?”
“我玩了這麼多年泥巴都沒捏會。”
周昭勤被吹捧得都有些得意了,小聲道:“我做了好多,這是最好的一對,是一個老爺爺教我的,他說他沒孫兒,我給他當孫兒他就教我這個手藝,我同意了,等我學好了點,以後你們成婚,我也給你們捏。”
婉兒羞澀的笑著,沒回答。
冬冬和阿衡卻利落的點頭:“好!那一言為定!”
燕秋姝撐著腦袋看著這四個小孩說話,唇角的笑意怎麼也落不下去,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