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鴻鈞臉上的笑容就消失無蹤。他又想起來前世鏡裡的那一幕,羅睺好不容易逃出來的那部分元神,在被他打散之前,惡意地笑著,對他說:“我給你留下了一份禮物哦。”
說這話的時候,羅睺的視線,正落在剛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淮真身上。那時,她的肚子,大約也是這麼鼓了,甚至月份可能還要更大一些。
前幾日,鴻鈞又一次去看了後續的發展。
——殺死羅睺的元神之後,鴻鈞打算立刻就離去。但是淮真卻突然喊了一聲他,詢問他為何要殺人,是私仇還是彆的什麼恩怨。
那時候,淮真的眼神也是如現在這般,清澈又明亮。明明已經跟在羅睺身邊那麼久了,卻絲毫並未受到任何影響,身上也無半分魔氣,仿佛這世間的任何齷齪,都不能沾染她半分。
那時的鴻鈞,隻當她是個被羅睺強擄來的無辜女修,甚至都不曾想過,那個孩子會跟羅睺有關係,還以為淮真被擄來的時候,就已經身懷六甲。
所以,鴻鈞也並未告知她真相,隻說是結怨已久。
淮真點了點頭,也未多問,收拾了行李,再次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鴻鈞再次得知淮真的消息,是幾年以後了,他差不多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但是那天,源於血脈的強烈共鳴,突然將他從入定中喚醒。
這時,他才知道,羅睺所說的“禮物”是什麼。
淮真肚子裡那個孩子,有一半他的血脈。
羅睺竟然不知在何時,取到了他的精血,在淮真懷孕以後,就將這滴精血,用於孕養這個胎兒,理所當然的,這孩子便也成了他的血脈。
鴻鈞感知到這孩子存在的時候,恰好是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匆匆趕去,卻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剛出生的神魔之子,殺死了鯤鵬。
光是看到那一個畫麵,鴻鈞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無非就是,躲在山林裡的淮真,在時隔幾年之後,終於還是被鯤鵬找到了。偏偏淮真正值臨盆,鯤鵬心中憤怒,又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便想殺死孩子,帶走淮真。
淮真護犢心切,與鯤鵬發生了衝突,仗著羅睺留給她的幾件法器,倒也勉強將孩子保了下來。但是鯤鵬不死心,執意要弄死那個孩子,卻反而傷了淮真。
淮真重傷躺在地上,鯤鵬趁機就去處理那個孩子,就在那一刻,小嬰兒突然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跟淮真一模一樣的眸子,看的鯤鵬微微一愣,手裡的掌氣也就停滯了。
就是這一瞬間,小嬰兒眸中突然閃現濃重的始魔氣息,控製著淮真身邊的法器,反殺了鯤鵬,隨即,魔氣消失,小嬰兒也仿佛睡著了一般,安靜地躺在那裡,沒了動靜。
察覺到有外人再次進入之後,淮真立刻強撐著將孩子抱在了懷裡,然後法器拿到了自己手裡,假裝是自己殺了鯤鵬。
再後來,鴻鈞應淮真的要求,將她殺了鯤鵬這件事宣揚了出去。鴻鈞大約明白她的顧慮,不論鯤鵬是被她殺的,還是被這個孩子殺的,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為母則強,哪怕她再厭惡人群,也覺得對她感興趣,總比對孩子感興趣要好。何況,那一幕淮真也不是沒看到,她下意識地選擇性遺忘,隻當是個奇跡,並未深究。
在這之後,鴻鈞企圖帶走孩子,但是一開始就被淮真防備了。
淮真不信任他,哪怕他是聖人也不行。鴻鈞無奈,隻得跟她一起養育這個孩子。並且在努力想辦法弄清楚,羅睺在這孩子身上,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在那個孩子長到兩歲的時候,他身體裡麵的那股詭異強大的、不同於靈氣的另外一種力量,始魔之氣,開始瘋狂增長。
淮真才與鴻鈞願意說上幾句話了,當然基本還是圍繞著孩子身上的魔氣,要如何拔除。
即使兩年過去了,鴻鈞給這對母子當爹又當媽,不論是修煉資源還是法器,一堆一堆地往這送,淮真對於鴻鈞的態度,依舊並不十分友好,仍是不冷不熱的樣子,甚至在他去抱孩子的時候,還帶著幾分防備。
鴻鈞對此很是無奈,心裡也頗不是滋味。原本並不相識的兩個人,卻因為一場陰謀,以這樣的方式,有了交集。
鴻鈞尚有許多事要做,也未能在母子身邊過多停留,時不時出去一趟,少則三五天,多則幾個月。
一來他要追查淮真的身世,想知道她身上的靈氣秘密,二來更需要查找法子,祛除嬰孩身上的魔氣,三來,淮真快要撐不住了。
在被鯤鵬重傷之後,又強行用靈氣去壓製孩子身上偶爾迸發出來的魔氣,淮真的傷勢,就再也沒能好轉,幾近於一個廢人了。
兩年的時間,差不多是鴻鈞用自己的靈氣,在為她續命。但現在,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這個法子,並不能見效了。
這天,在鴻鈞外出之後,淮真想是也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便擅自做了決定,將自己的丹元取了出來,給那個孩子吃了下去。
那時候,她大約就已經明白,自己的體質是特殊的,不論是鮫珠還是丹元,都能夠壓製魔氣,但是鮫珠的功效太卑微了,幾乎隻是片刻的作用。而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魔。
畫麵停止在淮真死的那一刻。
鴻鈞站在前世鏡跟前,久久沒有動。
看完這些,他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詞就是——殊途同歸,這詞用在淮真母子倆身上,可真是太貼切了。
這個世界裡,那個孩子的確是他和淮真的,但那時,他卻身受重傷,身體裡麵還殘留一分原始之魔的強大魔氣,很有可能,這魔氣也會進入到孩子體內,而到了那時,為了保住孩子,淮真一樣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沒錯,淮真的鮫珠可以淨化部分魔氣,但那遠遠不夠,這不僅僅隻是修為高低的問題。當然,若是修為高了,效果也會更好一些,然而,就算淮真現在修行到了大羅金仙境界,她的鮫珠,依然無法能夠壓製始魔的魔氣。
畢竟羅睺的始魔之氣,一部分源於混沌之氣,另一部分則來源於龍鳳大劫中死去的、成千上萬無辜生靈的怨憤和不甘。
這也是他無法徹底殺死羅睺的原因。無辜生靈的怨憤,也是天地之怒,羅睺將這些怨氣從怨靈身上吸取過來,纏於己身,讓部分無辜死去的生靈得以安眠,便也在一定的時限內,獲得了天地的寬容。
本來,在龍鳳大劫中後期,羅睺參與其中,挑撥三族的關係,導致洪荒生靈塗炭,功過相抵,就算不能跟誅殺,也足以將他封印幾萬年之久,直到下一次大量劫到來。但是卻沒想到,在誅魔大戰之後,這世間的好多事情,就突然脫離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