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淮真突然就爆發了“我是你玩偶嗎我沒有自己思想嗎我需要你憐憫、你提著線才配活著嗎”
鴻鈞臉色沉了下來。
孔宣和塗山綏也被嚇了一大跳,頓時驚愕地愣住,抬起眼來看向她“真真”
越想越氣,一旦第一句話說了出來,淮真心裡壓抑了許久情緒就再也繃不住了,一下子全都洶湧而出。
“是,我修為低,我什麼都幫不上忙,所以我就不配跟你平起平坐是吧什麼事情隻要你決定好了你就去做,不管那是你事還是我事,我連知情權都沒有是,你沒有刻意隱瞞我,很多時候是我自己笨,什麼都看不到發現不了,但是我察覺到了,又能怎麼樣呢我問了嗎那你回答了嗎我什麼都不配知道是嗎”
“不論是年年被魔氣侵擾,還是我父母被鯤鵬殺死,甚至連弗陵都是假那麼有一天,會不會,連淮真也是假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你自己創造出來,一個玩物而已。從來都沒有淮真這個人,就算有,也早就已經在幾百年,在被鯤鵬殺人奪寶時候,就已經死了。”
孔宣連忙反駁“不是,真真,你不要多想”
鴻鈞站了起來,陰沉沉地盯著她看,卻是一語不發。
他這個樣子,淮真就更加生氣了,覺得自己果然還是被藐視了,對方並不將她作為平等一員來看待,甚至連解釋都覺得多餘。
淮真氣胸口不停起伏,心緒上瞬間大起大落讓她極為不耐,還想要再罵兩句來著,卻突然腦子裡一陣眩暈,冷不丁地就暈了過去。
鴻鈞將她抱了起來,隨手一揮,在床上施了個陣法,免得年年被吵醒,然後帶著淮真出了門。
孔宣大氣不敢出,眼睜睜看著兩人出門之後,才回過神來。
塗山綏尾巴掃了一下他脖頸“這就叫做,在沉默中爆發吧”
孔宣睨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仿佛在幸災樂禍呢”
塗山綏晃著大尾巴“哪有我衣食父母可是淮真,聖人才沒興趣管我呢。但若是淮真離開了聖人,我就得考慮先賺錢養家了。”
“想多了。”孔宣白了一眼他,“還有年年在呢,怎麼都不可能分開。而且,他們在一起都二十多年了,聖人哪裡對彆人這麼耐心過啊”
“但是我覺得淮真說得也對。”
孔宣也低低“嗯”了一聲,從年年被魔氣侵襲那件事開始,他就覺得,這樣一味隱瞞,並非是好事,淮真脾氣雖好又不是泥人,這樣事情積攢多了,她遲早要爆發。
鴻鈞站在門口,聽著房間裡兩小隻竊竊私語,心中也有片刻茫然。
他做錯了嗎明明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淮真。他不想讓她被傷害,不想她不開心,不想看見她難過,所以才大包大攬,將一切都在儘可能快時間範圍內解決,不讓這些事去煩擾她。
淮真修為低確是主要原因,這就決定了,她任何事情都無法自己做成功。再就是,她性格,也不適合這個無情洪荒,讓她自己去處理,難免會受到傷害。
鴻鈞冷靜下來之後,也差不多已經猜到,淮真突然爆發原因。
這時候,孔宣也在房間裡小聲說道“其實聖人做那些事,她早知道晚知道都沒區彆,但是女媧不一樣,她是淮真唯一朋友了,但是現在突然告訴她,友情是假,朋友也是假,所以,才覺得難過了吧”
塗山綏其實不太懂,他出生時日尚短,又運氣好被淮真帶了回來,修行到現在,並沒有遇到真正意義上“惡”,所以,對他而言,管他真假呢,女媧善意自始至終,現在又欠了淮真一條性命,這份因果,可不是那麼善了。
這件事,也足以看出來,聖人用心良苦,確是一心一意再為淮真未來考慮。
塗山綏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又問道“朋友,很重要嗎”
孔宣晃著小腦袋,歎口氣“應當是,很重要吧”
說起來,除了淮真和塗山綏,他也沒有朋友。若是有一天告訴他,淮真並不是淮真,塗山綏也並不是塗山綏,而是彆個人,隻不過因為某些因果,需要跟他結善緣,所以才來到他身邊,雖然不會像淮真反應這麼激烈,孔宣大概,也會十分難過。
孔宣是在盤古開天辟地之後誕生。那時候母親已經被鎮ya在雪山之下,朦朧意識之中,他曾不止一次聽到過,母親對於過去懷念,有歡喜,也有怨恨。而母親一直不能原諒,但是祖龍背叛。
母親哀痛,至今都仿佛還遺留在他血脈裡。所以,多多少少,孔宣也能夠對淮真想法,有所感觸。
鴻鈞站在那裡,目光沉沉。
這些,他又何嘗不知經曆過背叛與虛假前半生,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曾經以為真實,突然之間,就成了假。
但,他依然認為,這是對淮真,最好保護。
一開始,鴻鈞就知道,淮真得不到鴻蒙紫氣,她根基受損,氣海也十分無力,根本不足以煉化鴻蒙紫氣。這一份鴻蒙紫氣,遲早都要回到女媧那裡。
所以,他才設了這個局。
既然鴻蒙紫氣注定要從某個炮灰身走一遭,然後再讓女媧得到,那不如,就先讓淮真拿著,順便將她法器孕養一下,之後再以“救命之恩”由頭,還給女媧。
鴻蒙紫氣可不是一般凡物,哪怕隻是經由淮真手,女媧也必須要為這個恩德償還因果。而一般小恩小惠,也自然不可能償還了,女媧若想成聖,她任何功德,就必須與淮真共享。
到時候,就算淮真無法成聖,她也必然能夠共享女媧壽命和福德。再加上他之前算計天道,為淮真爭取來大氣運,無論這洪荒大陸,如何變遷,將會發生多少次大量劫,也絕不會跟淮真有任何關係。
但是這些,他一個字都不能說。他不在乎天下人怎麼說,又是如何評判他,但是淮真在乎,他就不能讓淮真處於風口浪尖。
至於弗陵這個朋友,確是他失誤。
鴻鈞想著,或許當初,他就不應該給予淮真那半年時間自由。這樣,她就不會有什麼所謂“朋友”,也不會因為他們真假或是什麼目而傷心。
淮真這一生,隻要有他,就足夠了。
一直到下午,淮真也沒有醒,就好像這一次發泄,將她這段時間疲憊也一並揪出來了似,從年年出生之後,淮真也確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在此之前,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睡覺。
但是孩子出生之後,她卻沒再睡過幾次了,想來也是很累了。
鴻鈞坐在床沿,摸了摸她臉,跟初見那時,並沒有什麼變化,時光變遷,卻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不論是性格還是容顏,她還是那個,天真可愛小姑娘,有著無畏勇氣和反抗決心,卻依然,沒有對抗這個世道能力。
鴻鈞看著她,心裡想著,這樣就好,天真一輩子也沒關係,總歸他會一直在,會保護她。
隔壁房間,年年醒了之後,兀自玩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看到熟悉人影,就有點不太開心了,哼哼唧唧地就要開始哭。
孔宣在哄著他,塗山綏也主動貢獻了自己大尾巴,讓年年抓著玩兒。
但小家夥兒仍是孜孜不倦地往門口看,期待著母親出現,又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就不買賬了,小嘴一癟,就吚吚嗚嗚地哭了起來。
鴻鈞便起身先去照顧兒子了。
淮真那麼喜歡年年,肯定不想看到他哭。
看到鴻鈞,年年頭一回主動伸出小胳膊求抱。
鴻鈞彎起唇角笑了笑,將他抱在了懷裡,然後抱著他來到隔壁,說道“娘親在睡覺,年年乖一點好不好,不要吵到娘親。”
年年眨了眨眼,“啊嗚”了一聲,扭過小腦袋看向床上人,伸出小手就要去抓。
鴻鈞將他放在淮真身邊,年年立刻就抓住了淮真胳膊,往她懷裡蹭。
即使是在睡夢之中,淮真也下意識地張開胳膊,將年年抱在了懷裡。
小家夥兒立刻就笑了起來。
淮真並沒有醒,依舊睡得很沉。
年年也不在意,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就又低下頭自己玩了起來。隻要母親在身邊,他就一個人可以玩很久。
鴻鈞看著這個神奇小生命,越來越像淮真了,長得像,性子也像,一樣沒有安全感。也不知道是他養崽方式有問題,還是傳承原因,年年對於母親,跟其他人態度,是完全不一樣。
鴻鈞舒了一口氣,將滿心抑鬱都壓在最底層,然後伸出手指,戳了戳兒子小包子臉。
年年轉過頭來看他,表情呆呆,小嘴微張,顯得格外蠢萌,但因著長得可愛,又讓人忍不住歡喜。
“餓不餓”鴻鈞笑著問道,仿佛他真能聽懂一樣。
年年“啊”了一聲,仿佛在回答他。
鴻鈞便道“乖乖,爹爹去給你找吃。”
淮真是被兒子口水舔醒,醒來一瞬間,原本格外疲憊來著,但是在看到身邊小包子臉,傻乎乎地對著她笑時候,淮真突然就覺得輕鬆了不少。
“年年真乖。”淮真起身,將他抱了起來。
年年就很開心,笑更加開心了,拍了拍小手,“啊”了一聲,跟淮真打招呼。
看著兒子活潑可愛小模樣,淮真忍不住笑了起來,親昵地蹭了蹭他額頭“要好好,快點長大呀,這樣我就放心了”
鴻鈞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了,手裡還拿著兒子奶瓶,聽著淮真對孩子輕聲喃語,心裡越發覺得不痛快,推門走了進去。
淮真抬眼看了過來,目光十分平靜,仿佛之前情緒,隻是瞬間不受控製似,反倒讓鴻鈞有了一種不太真實感覺。
“年年醒了好大一會兒了,看不到你,他就不依不饒,隻好將他抱過來了,玩了這麼久,應當也該餓了。”
淮真點了點頭“那你喂他吧。”
鴻鈞沒有動,隻是盯著她看。
淮真也沒有回避,直視了回去“你乾嘛快點啊,年年餓了呀。”
鴻鈞忽地笑了起來,坐到了她身邊,伸過胳膊將母子兩人一塊兒攬進懷裡,然後低下頭,將奶瓶塞到小家夥兒懷裡“快喝,你最喜歡。”
年年眨巴著大眼睛,揮舞著小胳膊小腿,“啊”了一聲,然後將奶瓶抱在了懷裡,咕咚咕咚喝了起來,還時不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笑眉眼彎彎,可愛極了。
鴻鈞捏了捏他小包子臉“好好吃飯。”
年年仍是笑,絲毫不把他爹放在眼裡。
淮真笑了起來“越大越皮。”
鴻鈞看著她垂眼笑樣子,心裡鬆了一口氣。
小孩子活潑無疑讓兩個人都很開心,淮真沒有再提及之前事情,鴻鈞也仿佛忘記了似,待年年喝飽了,就抱著他出門散步去了。
淮真覺得滿身疲憊又一次襲來,便躺了下來,繼續睡。
年年睡著時候,淮真也已經再次睡過去了。
鴻鈞抱著孩子站在床榻前麵,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這樣情況持續了六天了,淮真幾乎沒有出過門,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仿佛要把這段時間落下睡眠,全都一次性補回來似。醒來時候,也隻是抱一抱年年,然後看他吃東西,眼神十分專注。
孔宣驚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抓著塗山綏大尾巴“這是怎麼了啊”
“我也覺得不大對勁。”塗山綏被拽尾巴生疼,卻也沒有跟孔宣打起來,淮真狀況,更讓他害怕。
鴻鈞卻是一如既往,該乾嘛乾嘛,時不時還會嘲笑一下淮真記性差,總是忘了這忘了那。
淮真偶爾精神好時候就會踹他一腳,罵一句“滾”,看上去,與之前毫無區彆。
但就是這樣,才更加讓人不安。
“真真到底怎麼了呀”孔宣心中害怕,便跑去問鴻鈞,“我怎麼覺得,她好像要離開我們了似”
“不會。”鴻鈞生硬地打斷了他話,“不會出事,我一定會讓她平平安安。”
孔宣看他神色冷厲,愣了一瞬,卻是更加難安“受傷了嗎”
“幼時舊傷複發,無妨,那時候她能活下來,這一次,也不會出差錯。”
鴻鈞還是低估了弗陵對她影響,上一次突然爆發,不過是個開端而已,在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淮真魂魄,再次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就像她幼時重傷那般情形。
這天淮真醒來之後,鴻鈞便走了進來,說道“我們回鮫人族去住一段時間。”
淮真微愣“我要死了嗎”她身體上變化,自己不是察覺不到,可就算她很努力,無處不在疲憊,也依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明明,她已經不在意弗陵究竟是不是女媧了。
沒有朋友也無所謂,反正本來,她就跟這個世界毫無關係。這些仿佛偷來時光,大約,也快要到儘頭了吧
鴻鈞立刻打斷了她話,眉頭皺起“我還沒死呢,你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