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牆邊隻剩下扶燭。
——葡萄可以有千萬串,喜歡的人卻隻能有一個。所以我們通常所說的喜歡,不是喜歡吃葡萄的意思。而是……而是有更深層的含義。
——什麼含義?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到底什麼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
昨夜的對話仿佛猶然在耳邊,扶燭看著對聯,又看了看雞舍內的蘆花雞。
方才他饞這蘆花雞,然而此時再看見蘆花雞飛來飛去的模樣,隻覺得煩躁。
當時還不懂。
現在好像懂了。
簡雲台心裡藏著一個人,他對那個人的喜歡,並不是‘喜歡葡萄’。
那才是真正的喜歡。
扶燭的耳朵耷拉下來,淺色的豎瞳中滿滿的燥意與難受。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怎麼了。
隻覺得渾身發酸,仿佛泡在了醋壇之中一般,鼻尖都洋溢著酸溜溜的氣味。
再抬眼看雞舍。
扶燭突然覺得雞舍裡的雞都不香了。
足尖輕點靈巧跳入矮牆內,小狐狸揚著白乎乎的小爪子,‘刺啦’一聲。
將那副對聯抓了個稀巴爛。
仿佛這樣還不能解氣,他又叼著對聯碎塊,泄憤般將其扔在了雞槽裡。
如此才抖擻白毛,精神離去。
※※※
天色已大黑,再次進入了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三人臉上都仿佛印著一層灰黑色,隻能借著月光艱難向前走。
滋滋——
煤油燈熄滅了。
在經過一顆同樣的樹四次以後,簡雲台終於問出了聲:“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六六倔強說:“並沒有!”
胖子是真的走不動了,瘋狂擺手喘氣坐下,雙手後撐說:“歇一下,我快累死了。”
小六六嘲諷看了他一眼,諷刺說:“城裡人就是不一樣,走幾步路就累的跟死狗一樣。我們村裡人平時上山下山都是自己走石棧道的,從天亮走到天黑都是常有的事情。”
胖子無語說:“少他媽地圖炮,按照你的說法,簡大膽也算城裡人。他不就和沒事人一樣。”
小六六看了眼簡雲台,嘟囔說:“我承認他體力還不錯,隻比我差一點點。”
簡雲台確實沒感覺累,但他不想將時間耗費在沒有目的的走路上麵。
便問:“裂口女到底在哪裡?”
簡雲台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客氣了,眼神裡夾雜著一絲不耐。小六六立即瞪眼,委屈道:“我真沒騙你們!裂口女行走路徑都是有規律的,一三五在這條街,二四六在另外一條街。今天她絕對在這邊。”
胖子關注點奇特:“那裂口女星期天在哪裡啊?”
小六六說:“星期天她不出來。”
胖子‘嘿’了一聲,稀奇地笑說:“居然還給自己放假,搞得挺人性化。”
在兩人對話的時候,簡雲台湊近那顆樹看了一眼,上麵有一小時前做的標記。
他倒沒懷疑小六六騙人,因為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他們遇見了鬼打牆。
記得薛少爺那次直播,同樣遇見了鬼打牆,相同的地方轉悠幾圈後,立即遇到了裂口女。根本沒像他們這樣轉這麼久。
為什麼會這樣?
簡雲台眼眸微閃,回身時問小六六:“你確定裂口女在這附近嗎?”
小六六肯定道:“確定。一般情況下繞過這兩條街就能遇上了。”
簡雲台便點了點頭,平靜說:“那你們倆就坐在這休息,不要亂跑。”
“…………”
對麵兩人愣了半天,胖子懵逼抬頭問:“那你呢?”
簡雲台偏眸,看向漆黑的道路儘頭。
“我要單獨走一趟這條路。”
說罷也不等兩人說話,簡雲台直接提前了腳步,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小六六頓時急了,就要追上去。還沒跑出幾步就被胖子一把拉了回來,小六六憤怒回頭:“你乾嘛?在母神村落單很危險的!”
胖子問:“具體怎麼個危險?”
小六六呼吸一滯,說:“就是很危險啊。許多妖怪看見人多,他們聰明,根本不上來跟你打。但一旦看見有人落單,就會一窩蜂上去,挨個上來騙你去死。”
“這就是咱們走半天,都碰不見裂口女的原因啊。”胖子施施然敲了下小六六的頭,說:“放心吧,簡大膽這樣做,說明他心裡有譜。這種情況下乖乖等他就可以了。”
“!!!”
小六六根本不聽勸,憤怒地掙紮了半晌,等雙腳重回地麵的時候。再一看,前方哪裡還有簡雲台的影子。
隻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你這個傻子!你們倆都是傻子!”小六六隻得在原地怒罵數聲,最後憤懣坐下來,“等下他如果出了事,我看你怎麼辦!”
……
……
身邊少了胖子和小六六聒噪的講話聲,便陡然寂靜了下來。
隻剩下嗒嗒、嗒嗒的腳步聲。
兩側平房大門緊閉,屋外時不時有冷風吹過,掛起地上的塑料瓶與袋子。
哐哐響聲不斷。
穿過這條長街,不知道何時氣溫驟降,冷嗖嗖的氣流像是寒冰一般,一直沿著他的領口往身體裡鑽。
“你冷不冷?”簡雲台看向地上的扶燭,說話時口中都哈著白氣。
“……嗯?”
九尾天狐一族從未懼怕過寒冷,他們的族人擁有這世界上最溫暖的皮毛。
扶燭抖了抖尾巴,不屑說:“不冷。”
簡雲台‘哦’了聲,說:“我還想說你要是冷的話到我懷裡來,抱著會暖和一點。”
“…………”扶燭踉蹌了一下。
過來幾秒鐘一臉嚴肅地跳進了簡雲台的懷中,在簡雲台疑惑的注視下,扶燭語氣十分正經:“我一族最畏懼嚴寒。”
簡雲台:“你不是不冷嗎?”
扶燭強調:“我一族最畏懼嚴寒。”
簡雲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說:“看來狐皮大襖是智商稅,以後有錢了也不能買。”
扶燭:“……”
對不住了,九尾天狐族人們。
他這個少主害了族群的風評。
簡雲台不知道扶燭在想什麼,其實他問這話,單純是他自己覺得冷。
懷裡冒著毛絨絨的小狐狸,那條大尾巴像是毛絨毯子一般,牢牢地裹住簡雲台的腰肢,暖意簡直要透過衣服傳遞過來。
手臂上也是癢癢的觸感,將扶燭微微上攏,那對尖尖的白耳朵隨著他的走動而微顫,看起來十分Q彈。
簡雲台看著看著,不禁想起扶燭的原型為九尾,要是扶燭收回了內丹,是不是會長出九條尾巴來呢?
若是被九條尾巴裹著——
那豈不是暖爆了!
想到這裡,簡雲台輕笑一聲。
扶燭疑惑問:“你笑什麼?”
簡雲台正要說話,卻突然笑容一凝,眼神定定看向了前方的路燈下。
殘破的路燈下是空落落一片。
嗒嗒——
嗒嗒——
他明明已經停下了,前方卻依然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
幽幽的昏黃光亮打在森白石磚上,這光亮起不到一點效用,隻能照亮路燈下的那一小片區域,不過也聊勝於無。
借著昏黃光亮,能看見有一名戴著口罩的長發女人走了出來。
紅色外套,棕色圍巾。
以及那把——大剪刀。
“啊啊啊啊啊!”直播間觀眾頓時化身為小倉鼠,在彈幕裡瘋狂尖叫:
“裂口女!落單後真的遇見裂口女了!”
“草……現在該怎麼辦?”
“嗚嗚嗚嗚老婆你應該把金金帶上啊!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婆怎麼鬥得過裂口女!”
“彆慌彆慌,這不是還有扶燭嘛。”
簡雲台絲毫不知道直播間已經亂了套,他目光沉沉看向前方。
裂口女踱步靠近,一直走到了他的眼前,聲線嘶啞問:“我漂亮嗎?”
“……”簡雲台凝視著眼前這張臉。
森白的麵龐加上三白眼,即便下半張臉被口罩遮了起來,也冒著森森鬼氣。
實話實說,不漂亮。
但人家妖怪是有套路的,簡雲台便點了點頭,說:“漂亮。”
懷中的小狐狸不安分動了一下,看了眼裂口女,又仰頭看了眼簡雲台。
……原來簡雲台喜歡這些的?
扶燭心想,那他也要化形成這樣。
對麵。
裂口女似乎很高興,眼神卻更加森然恐怖。烈烈冷風吹拂過她的黑發,那些黑發像極了蜘蛛網,在其身後盤旋著落下。
緩緩抬起手摘下了口罩。
森白的臉上裂開兩條大血口,皮肉展開,就連粉色的肉都掀在外頭。卻沒有血,像是兩條巨大的紅色蜈蚣緊緊爬在她的臉上,又像是湖底浮屍漂了上來。
隻是一張臉就足夠叫人毛骨悚然。
直播間有不少觀眾驚嚇著遮住眼睛,麵對這種非人般恐怖事物,大家就像在看恐怖片一樣,隻敢從手指縫裡看著屏幕。
“那……這樣的話,我漂亮嗎?”
裂口女再一次開口問道,她興奮看著簡雲台的臉,瞳孔裡冒著幽幽綠光。
回答漂亮的話,真是誠實的孩子呢,就剪開他的臉,讓他變得和自己一樣漂亮。
回答不漂亮,就剪開他整個人!
裂口女握緊剪刀,像是已經準備好了。
然而這一次簡雲台卻不按照套路出牌了,沉吟一會攤手說:“你沒我漂亮誒。”
‘哢擦’一聲,裂口女本已經揚起了剪刀,卻高高舉起手僵在空中一動不動。
遲疑地看向簡雲台。
停頓了足足好幾秒鐘以後,裂口女又問:“我漂亮嗎?”
簡雲台莫名其妙說:“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你沒我漂亮啊。”
“……”裂口女臉上的表情仿佛也要裂開了,憋了會氣再度問:“我漂不漂亮?”
她還沒有不耐煩,簡雲台自己先不耐煩了,“你是不是耳背?”
裂口女:“…………”
恐怖的氛圍頓時被衝散,直播間觀眾陡然爆發大笑:
“哈哈哈哈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畫麵了……簡大膽確實有資本說這話。”
“他在99%的人麵前都有資本說這話,裂口女小姐姐,你踢到鐵板了hhhhhh”
“笑死,我仿佛隔著屏幕都能聽見裂口女小心臟裂開的聲音。裂口女:我不應該叫裂口女,我應該叫裂開了(doge)”
“簡大膽不按照套路來啊,其實我之前也好奇不回答的話,裂口女會怎麼辦?”
這同樣也是簡雲台好奇的問題。
隻見裂口女在對麵呆立將近一分鐘後,竟然麵露凶光,似乎想直接衝上來。
“嗬。”扶燭突然寒笑了聲。
裂口女腳步一下子頓住,遲疑地看了眼簡雲台懷中的扶燭。
不對勁……
這隻狐狸似乎不是普通狐狸。
她站在兩人麵前僵立半晌,最後憤憤道:“算了!今天算你們走……”運。
話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彆說裂口女了,就連直播間的觀眾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看見簡雲台迅速上前數步,電光火石之間,反手奪過裂口女手中的大剪刀。
掂量了兩下,嫌棄說:“就這?”
裂口女:“???”
直播間觀眾:“???”
簡雲台十分不理解,“薛少爺能從B級副本裡成為唯一的幸存者,居然被你給剪開了臉。”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嘖嘖連歎數聲,突然抬眸看向裂口女。
笑容款款說:“你剛剛不是問我,你漂不漂亮麼?”
說著,他上前了半步。
“對……”裂口女下意識的後退半步,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怎、怎麼了?”
場麵變得十分奇怪。
在直播間觀眾一眾匪夷所思的視線之中,簡雲台步步進,裂口女步步退。
“我覺得你不漂亮。”
隻見簡雲台伸出食指卡主剪刀的凹槽,悠然轉著剪刀。臉上的笑容陡然之間加深,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不如……我幫你變得更漂亮一點?”
“…………”裂口女:“!!!”
她下意識的轉身就跑,後路卻早已被扶燭堵死。九尾天狐族特有的威壓覆蓋下來,萬妖之王怎麼能是裂口女這隻小小的妖怪能夠承受的了的?
跑了幾步就不敢再過去,裂口女幾乎是一寸一寸回頭,萬分惶恐看向簡雲台。
嗒嗒——
嗒嗒——
漆黑夜色中,昏黃路燈下,簡雲台的步子宛如閒步庭院一般。悠哉中又給人一種莫大的壓迫感,特彆是結合他臉上溫柔的笑。
這一瞬間裂口女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千言萬語與日了狗般的心情全部明晃晃寫在臉上,最後彙聚成一句萬分驚恐的: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裂口女:我一生積德行善,致力於讓人們變得更漂亮,為何要讓我遇見這個B……
歪?妖妖零嗎?
我要改戶口本名字,改叫裂開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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