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情感,也沒有指示代詞。
在場人卻都聽懂了他的意思,唐文瑞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飛速地跑出了房間。還十分貼心地合上了門,見唐武舟還呆呆杵在原地,他氣不打一處來。
抬手拎起唐武舟的領口,一路將他拎出了一千多米,才堪堪停下了腳步。
“嘔……咳咳咳、咳咳咳……”唐武舟扣著脖子乾咳好一陣,才勉強恢複過來。抬頭時憂心忡忡問:“你就留他一人在那裡嗎?”
唐文瑞:“誰?”
唐武舟:“那個克隆人啊!”
唐文瑞翻個白眼,說:“放心吧,他肯定沒事。你有心管他,還不如管好你自己,說說吧,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
唐武舟回憶起來方才的場景,都忍不住一個哆嗦,“我就聽你的,一直守在門口。可我就隻有一雙眼睛,看前麵看不到後麵,看後麵又看不見側麵……”
唐文瑞額頭青筋暴起:“說重點。”
唐武舟話語一滯,弱弱說:“重點就是我也沒有注意到圖靈什麼時候來的。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在我身後站了好一會兒了,我就不敢出聲提醒你們。”
唐文瑞心臟一突,眼前陣陣發黑問:“圖靈聽到了多少屋裡的對話?”
唐武舟回憶了一下,搖頭說:“不知道……他房間門隔音很強,反正我拿耳朵貼在門上,都聽不見你們說話。”
唐文瑞還是不放心,原地來回踱步數圈。腳下突然一頓,偏頭問:“他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會議室處理叛黨的事情麼?再不濟,再不濟也是在冷泉。他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回到房間?”
“……原來你不知道啊?我以為你知道。”唐武舟愣了一下,才開口說:“昨天夜裡,圖靈從溫泉館離開以後,就徑直去了維修部門。聽那邊的員工說,好像是……是修叛黨的耳機!耳機進水了,很難修。”
圖靈在這方麵也不擅長,雖說沙費內博士什麼程序都會給他安裝,但這些都隻是粗略知道些皮毛,自然比不上專家。
術業有專攻,昨夜一大群人在維修部門,幾乎是手把手教圖靈修耳機。
修了大半個晚上,再加上整個上午,才勉強修好能用。
唐武舟稀奇說:“堂哥,你都不看群聊消息嗎?剛剛還有人在群裡偷偷抱怨呢,說圖靈還不如直接把耳機扔給他們修。明明兩小時就能修好的工程量,圖靈非要自己修,結果磕磕絆絆地搗鼓了十幾個小時。”
說罷,唐武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說:“你怎麼不在群裡?不是我說,幾千個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拉你進群嗎?”
唐文瑞忍無可忍,怒聲:“滾!”
※※※
屋內。
簡雲台自知剛剛那個蹩腳的理由瞞不過圖靈,圖靈又能輕易看出他撒謊。
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聽見了多少?”
“我什麼也沒聽見。”圖靈攥住手中的耳機,淺淺垂下纖長的眼簾。
簡雲台有些詫異看他一眼:“真的?”
圖靈:“真的。”
簡雲台疑惑看他一眼,也摸不清圖靈所說是真是假。以往人工智能的確不能撒謊,但今時不同往日。
簡雲台說:“我想知道叛黨情況如何。”
圖靈上前幾步,淡然坐在桌邊,說:“以後飯菜不合口味,你可以和我說。”
簡雲台眉頭微皺:“叛黨情況。”
圖靈看了一眼嶄新的床鋪,顯然昨夜簡雲台沒有上過這張床,徹夜未眠。
“要是認床,你也可以和我說。”
簡雲台抿唇,問:“你非要這樣嗎?”
圖靈:“……”
圖靈抬眸說:“我不想逼迫你。”
“可你現在就是在逼我!”簡雲台豁然站起身,右腳還有傷,他踉蹌了一下。眼看著圖靈伸手過來扶,他‘啪’得一聲打開圖靈的手,怒道:“將我圈禁在星隕,外麵重兵把手。難道好吃好喝好住伺候著,就能改變你圈禁我的事實嗎?我是你的犯人嗎?!”
圖靈的手微微懸在半空中,白皙的掌上一片火燒雲般的紅痕。簡雲台的力道自然不必多說,圖靈下顎繃緊著收回手。
抬眸時,他眼中的情緒終於起了一絲波瀾,眼眶微紅說:“犯人?”
圖靈起身,淺色的瞳孔中劃過一絲暗色,“你想要恨我,就恨我。等我將叛黨趕儘殺絕,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絕不攔你。在這之前……你就好好地待在這裡。”
……趕儘殺絕?
簡雲台忍不住以一個全新的視角重新審視圖靈。
從前‘你想恨我就恨’這句話,是由他來說。現在風水輪流轉,變成圖靈來說。
深吸一口氣,簡雲台想要壓下心中的慍怒感,然而退一步越想越氣。他冷著臉諷刺說:“那麼請問,請問叛黨現在情況如何。”
圖靈:“你是想問沙費內?”
簡雲台快要氣炸了,怒火直直竄上腦門,“我問沙費內乾什麼?我的兩個熟人也在叛黨裡,其中還有一個是我的朋友。昨夜叛黨被清剿,地下城入口暴露。我現在隻想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圖靈抿唇說:“是機器人清剿。”
簡雲台:“所以呢?”
圖靈強調:“是機器人。”
“我知道是機器人啊,所以我問你……”話還沒有說完,簡雲台突然一頓。
對哦,是機器人清剿叛黨。
機器人不歸圖靈管,機器人都是新曆137年的原住民。昨夜地下城入口暴露的根本原因,在於魚星草的坐標實時播報。
故而原住民想要殺晶人。
而這些原住民,或者說機器人,實為曆史遺留產物。罪魁禍首是星隕原先的股東們,當然了,沙費內也難辭其咎。
罵了半天罵錯了人。簡雲台原地尬住,有些拉不下臉,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候,圖靈眼眶紅紅地抬眸,視線緊盯著簡雲台說:“我不知道你的熟人情況如何,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也可以派人去救你的朋友們。”
簡雲台不語,心知這話一定還有後續。果然,圖靈話鋒一轉,“若是昨夜你朋友不幸身亡,你打算將他們的死怪在誰的頭上?”
“……”簡雲台抿唇沉思。
若是他們死掉,定是被機器人所殺害。機器人的始作俑者,星隕的股東們全都被圖靈拔除了,隻有沙費內還在逃亡。
按理來說。
應當要怪沙費內。
“沙費內已經改邪歸正了。”簡雲台沉默了幾秒鐘,這話他甚至都不能說服自己。
更彆提去說服圖靈了。
圖靈笑了一聲,好看的眉眼下皆是難言的複雜,“改邪歸正、改邪歸正。”
重複了兩遍這四個字,像是字字句句都在口中斟酌著,咀嚼著。
而後圖靈像是被什麼刺中了一般,眼中隻剩黑壓壓的陰雲:“你覺得他改邪歸正了,是因為我所走的道路比他更不堪。你可以唾棄我的不堪,但不要試圖去給沙費內開脫。要是我走正道,我甚至不能活著見到你。”
簡雲台心知圖靈說的沒錯,換位思考一下,他肯定也會走上與圖靈一樣的道路。不、他甚至做的會比圖靈更絕情。
“……”沉默。
相顧無言之時,圖靈突然上前了一步。
簡雲台驚嚇,又謹慎後退。
圖靈緊緊攥住手中的白色耳機,方才他準備將這個物件還給簡雲台。
然而後者的疏離動作卻宛如一道冷箭,徹徹底底地貫穿了他的心臟。
“我若是將叛黨趕儘殺絕。”
圖靈像是心懷最後一絲期盼,眼角微紅問:“你會怎樣對我。”
簡雲台怒:“你敢!”
“我怎麼不敢?!”圖靈眉心聚攏,瞳色已變為一片暗沉,他抬步上前。
簡雲台立即後退。
一進一退之間,簡雲台很快就退到了床邊。退無可退,身體後仰坐倒在床上。
圖靈欺身而上,單膝跪在簡雲台的腰邊,垂眸時臉色微沉。
“我不僅敢動他們,我還敢動你!”
“……”
簡雲台頓感驚愕,心道這是一個什麼發展,吵架他從來不怕。反正到最後都是看誰更能強詞奪理,看誰先罵哭誰。但怎麼吵著吵著,他們居然吵到了床上來?
這可不行。
這完全不能夠啊。
簡雲台當即要爬起來,肩膀卻被人猛地一按,重重按倒在床上。他又抽身想要滾下去,手臂卻又被攥住。昨夜沾都沒有沾的被褥,此時被他們攪和得一團糟。
糾纏一陣子,簡雲台喝道:“等等!等等!你剛剛還說你不想逼迫我的!”
圖靈:“我說的是不想。”
‘想’這個字,他甚至還重讀了。簡雲台匪夷所思喊:“那你現在就想了嗎?!”
圖靈沉默不語。
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停,抬手去解簡雲台的衣服扣子。簡雲台大驚失色,此時才當真感覺到事態已經超出他的掌控。
他篤定圖靈不會殺他。
但他不能篤定圖靈對他有想法啊!
本已經火冒三丈,然而視線觸及圖靈神色的那一刻,簡雲台心中的火氣突然都歇了——圖靈死死抿著唇,下唇都在微微顫抖,眼睛也像隻兔子那樣紅彤彤。
看著隨時都有可能掉眼淚。
再往下一看,圖靈在解他的扣子,但指尖顫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解開。簡雲台索性直接躺平,好氣又好笑說:“哥哥,你弄清楚好不好。現在應該是我哭,不是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