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台摔得很結實,算他不走運,背在後腰的小包裹墊在身下,狠狠地杠了一下他的腰,這一下摔下去後腰骨頭都哢一聲響。
好半晌,他才扶著腰坐起來,而後抬頭向前看。
九重瀾落到了石台正中間,那兒有一處隆起的小石柱,其上畫有六芒星圖案。這個東西簡雲台可太熟悉了,第二次喝海神酒的時候,他就被這柱子一股風刃揚飛了。
而他當時隻是輕輕碰了柱子一下。
見九重瀾似乎想要撐著柱子坐起,簡雲台連忙出聲,“彆碰那個東西!”
九重瀾沒有理他,素白的指尖依然扶著柱身,看樣子還想向上撐。
簡雲台隻得說:“柱子上有個六芒星圖形,你最好不要碰到它,不然你會死。”
“……你為什麼會在意我死?”
九重瀾指尖微頓,轉眸時整個人都淹沒在黑暗中,那眼神讓簡雲台心中沒由來突了一下,有些不敢直視。
簡雲台偏過頭說:“從古至今被關押在石台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他們都想方設法去動那塊六芒星,殊不知這隻會加速他們的死亡——你要是也想通過這根小柱子出去,那你最後也會成為白骨之一。”
這並不是九重瀾想聽的答案,他垂著頭粗喘一聲,撐著地麵坐了起來。
背靠石柱,額頭上汗津津的。
一切都在昏暗的夜色中。
簡雲台原本盯著他的臉,但這場麵過於活色生香,他隻感覺有些心驚動魄,立即心虛地將視線移到了銀紫色的鮫尾上。
鮫人玉骨原本在腰側,一直延伸到臀部以下,取了玉骨之後,那個地方現在是一片血肉模糊。猩紅的血順著鮫尾向下流,一時之間竟然分辨不出哪裡才是傷口。
叮當——
一聲清脆的響聲。
有一片銀紫色的鱗片像是被人用外力掀起,彈出了幾厘米遠。又有接二連三的鱗片褪下,這速度並不是很快,但丁零當啷的聲音絡繹不絕,保持著一個緩慢而又堅定的奇怪頻率,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鮮明。
“他在強製性分化了。”簡雲台心裡暗暗道了一聲,又緊緊攥拳,有些焦慮。
現在的一切都在計劃之外。
原本他的想法是,不去看不去管,變相的將自己麻痹掉。但親眼看見九重瀾分化慘狀,他又實在坐不住。
想了想,便磨磨蹭蹭站了起來,一直走到九重瀾身邊,聲音悶悶說:“我扶你到牆角坐著吧,小石柱靠不穩。”
“……”
九重瀾抿唇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算是同意了嗎?
簡雲台猜不出他的心理,便小心翼翼地上手,攙扶著九重瀾,又半拖半拽地將其抱到牆角。過程中,他的手掌心一直無意觸碰到九重瀾的身體,方才肉眼見時覺得活色生香,但觸碰到卻隻覺得心裡一片沉重。
指尖濕滑,應當是碰到了血。
他收回手臂在一旁坐下,問:“為什麼要把我也拽下來?”
九重瀾目光幽暗,靜默片刻後反問:“為什麼剛剛站那麼遠?”
簡雲台解釋說:“我不是想遠離你,而是單純地不想靠石台太近。”
“但你還是來送我了。”
“我要親眼看著你分化,才能放心。”簡雲台說完以後,發覺九重瀾盯著自己的眼神緩緩暗了下去,像是失去了光。
他微愣,這才驚覺這話有天大的歧義,正想要出聲解釋,九重瀾卻微微啟唇。
“海神想讓我做他的神侶,這件事你可曾知曉?”
簡雲台點頭,“我知道。”
九重瀾頓了一下,紅著眼眶轉頭看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像是滿腔委屈全部都灌在了眼底,顫聲說:“你什麼想法都沒有?”
“有。”簡雲台惡咒後遺症已經褪去,這個時候頭腦無比清晰,說話也有條不紊,“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雪折左使一開始的計劃是讓你強製性分化,然後在海神最大意的時候殺死他,並沒有要獻出你的意思。”
“……”
九重瀾沉默。
這件事對於NPC來說,確實很難理解。因為強製性分化與殺死海神在他們看來,並沒有因果性,甚至並沒有什麼關聯。他們缺失的信息點便是主線任務,不管怎樣,玩家都得走到主線最後一環才可殺海神。
而這個苦衷又不能明明白白說出來。
簡雲台沉吟幾秒鐘,說:“你可以理解為——在你強製性分化以前,若是殺死了海神,我們所有宮人都會跟著一起死。”
九重瀾垂下眼睫,說:“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們的計劃落空了,又待如何。”
“…………”簡雲台啞然。
若是他們沒有成功地殺死海神,玩家都會死在任務最後一環。這種情況下已經分化的九重瀾……簡雲台難以預計他的結局。
這是他之前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正當他思考時,九重瀾再次轉過幽暗的眸,啞著聲音問:“你知道強製性分化,對於鮫人來說是多大的恥辱麼?”
“我……我不知道。”
簡雲台心裡已經萌生了退意,從前九重瀾一直對他溫潤柔和,即便是在海神劫副本中剛認識的時候,九重瀾也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痛惜的眼神看過他。
直視著這雙眼,簡雲台連一秒鐘都堅持不了,緊緊抿唇避開了視線。
“…………”死寂。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嗚嗚嗚嗚嗚從兩個人的立場上來看,他們好像都沒有問題呀。”
“簡雲台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完成主線任務救這幾百條性命,強製性分化以後九重瀾的死亡結局也會隨之改變。這於情於理都沒有任何毛病,雙贏啊!”
“但是從九重瀾的視角來看,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簡大膽嘴裡總是真話假話摻半,一下子對九重瀾好,一下子又像是在背地裡坑他。這換誰來,誰都受不了吧,要是我,我隻會覺得我被薄情人給玩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