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播組已經亂成了一團。不少人聚集在直播組大廈外,若不是督察隊士兵在外攔截,想必樓裡已經人山人海。
即便如此,場麵也像是過去過年探親一般,入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腦袋。
經紀人梁燕好不容易才從記者包圍圈中突出重圍,剛一進直播組大廈,又被職員們團團圍住,纏著問問題。
“簡雲台真的死了嗎?”
“他這次為什麼沒有再起死回生了?”
“謀命水晶世界AI是什麼東西?”
梁燕頭皮都快炸了,尖叫喊:“我不知道,我都說了我不知道啊!”
她直奔上樓去開會,一場會開下來不明所以,高級職員們好像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始末,都有些發愁。
“上級還沒有給出指令呢,你們說咱們要不要給這些主播報死亡啊?”
“千萬不要!你難道忘記上次報陳三現、徐晴晴他們死亡嗎?誰能想到簡雲台又進去救了,這種事情不能再來一次了。”
“可他們這次好像真的不可能出來了……總不能讓這些人白白占著招安組席位吧。”
直播招安組共有五百人,每期副本結束以後都會統計死亡人數,而後拉出替補名單的人上來補位。按照流程,簡雲台等人現今應該已經黑掉頭像,剔除席位了。
但有鮫人淚副本的前車之鑒,一時之間大家都有些不敢輕舉妄動。
最後難題被拋到了梁燕頭上。
梁燕想了想,歎氣說:“再等等吧。”眾人顯然不太能苟同,然而這次上級也沒有發出指令,好像應稱了梁燕所說的這句話。
上級也在等。
至於在等什麼,眾人不得而知。
這一等,就是整整五天。期間有不少人剛出副本,就像是在深山老林裡呆了十天半個月一般,出來後整個世界都變了。慌忙之際問東問西,遲來知曉自己竟然錯過了這麼大的一件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震驚。
“謀命水晶世界AI”的熱搜高掛數日,連帶著進入海神劫的幾位主播熱度也空前絕後。其中以簡雲台最為明顯,短短幾天時間,他的粉絲數已經從七位數突破到八位數。
以“千萬”為計數單位。
頭兩日時,大家還心存僥幸,到了第三天,很多人已經不抱希望了。
梁燕亦是如此,結束了一天辛勞的工作之後,她歎氣關掉電腦,來到窗戶邊上,拉開窗簾便能看見大廈前密密麻麻的人影,像荒島之上的枯樹林一般。
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場景,每每有出名的主播逝去之時,很多粉絲都會來直播組聲討。但這次來的人格外多,多到督察隊士兵都快要攔不住了。
這些人是在悼念海神劫逝去主播,同樣也是在為聯盟的冷處理、不作為而憤慨。五天啊,整整五天時間,熱搜高懸不下,撤了上上了再撤,反反複複數十次。
直到現在聯盟公關部都沒有發聲,就連一句敷衍的場麵話都沒有。
明顯是打定主意想冷處理,估摸著過幾天其他A級副本結束,也許能壓過這熱度。梁燕深深歎了一口氣,“簡雲台啊簡雲台,你這一死,可真是把天都給捅破了。”
梁燕又坐回電腦前,準備加班。
大約中午時分,明顯能夠感覺到外麵的爭論聲突然間變大,就像是小火慢燉變成了沸鍋煮水,隔著幾層樓高都能聽見驚呼聲。梁燕表情不變,繼續處理工作。
很快,微博也來了“震感”。
滴滴滴的提示音絡繹不絕,梁燕這幾天被搞得太疲累了,沒有興趣去關注新的輿論,反正講來講去不都是那個話題。
又過了大約十五分鐘,走廊外傳來奔跑聲,還有各種呼朋喚友的聲音。梁燕抬頭往外瞄了一眼,隔著玻璃看見諸位同僚風風火火的身影,她這才感覺有點不對勁。
抱著遲疑的心態,她打開了微博,一看便嗆到了口水,驚咳數聲不止。
熱搜第一,海神劫重開。
“???”
梁燕身形微微後仰,乾瞪眼。
她立即打開了直播組界麵,抬手就是搜索簡雲台的名字,還是一片黑屏。梁燕愣了愣,又搜索海神劫的副本名字。
入目往下看,近二十個黑屏,隻有一個屏幕是亮起來的,看起來格外顯眼。
“……紅心樂?”梁燕眉頭緊皺,抱著百般懷疑的心態,點進了紅心樂的直播間。
此時此刻,紅心樂直播間一片感歎號。
“!!!樂子人你還活著?!”
“救命!誰來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情況,海神劫不是BUG了嘛,咋隔了五天又開了。”
“五天之前他們在婆王山,我咋感覺現在這裡不太像婆王山啊,像在陸地上……不對!這就是在陸地上啊,藍天白雲庭院宮宇,一點兒大海的痕跡都沒有。”
紅心樂顯然不知道直播間重開了,正自顧自坐在庭院裡堆骰子玩兒。
畫麵中,還有女人的嗚咽聲。
“大婚前夕,哭什麼哭?!”不少觀眾都聽出了鐵律長老的聲音,以往覺得這位長老聲音亮如洪鐘,讓人頭疼。此時再聽,卻莫名覺得格外親切,鐵律長老虎著臉教訓人,“海上風雲變幻莫測,聽說你們的子民現在已經不敢出海了,我此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紅紅哭聲一頓,淚眼巴巴抬頭說:“長老,你不是來參加我婚禮的嗎?”
鐵律長老哼說:“你都分化了,早已經變成了人類,我這個鮫人來參加你的婚禮,豈不是變成了不懂事的那一個。”不等紅紅出聲反駁,他話鋒一轉,麵色嚴肅說:“我此次來,是為了謀逆之人——九重瀾。”
紅紅頓時“哇”一聲哭出聲。景禮心疼抱住她安慰了幾句,又無奈轉向鐵律長老,說:“她最近情緒很敏感,長老您委婉點說,畢竟我們之前也不知道……不知道簡雲台已經死了,更不知道九重瀾竟然會分化。”
鐵律長老冷哼一聲說:“那是當然,分化的鮫人都狼心狗肺,轉眼就不記得家在哪裡了,你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得很。”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紅心樂收起骰子,走近說:“我可以走了嗎?”
鐵律長老:“不可!”
紅心樂挑眉笑說:“喂,我勸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可是海神宮的人。要是讓小林子他們知道你不由分說抓了我,他們肯定會上門來向你討個說法的,警告你哦,到時候可就不像現在這樣能和風細雨的交談了。”一番話雖然說得滿麵笑容,卻也滿滿的威脅之意。
鐵律長老麵色頓時一僵,紅心樂聳肩說:“我知道你現在對九重瀾有些意見,他分化後一直在海神宮,還不許鮫人族靠近,那不是有苦衷嘛,你們每次見到他都吹胡子瞪眼,還要跟他要人,鬼才想見你們咧。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想九重瀾分化,也不能把心底對他的怨氣發泄到其他人身上啊。”說完,紅心樂轉向紅紅。
又散漫笑著拿起骰子,在紅紅微微隆起的腹部前輕輕搖了兩下,小聲說:“彆聽怪老頭罵人,以後出生了跟哥哥一起玩。”
鐵律長老氣急,“什麼哥哥,你算個哪門子的哥哥,這小孩出生後得叫我爺爺!”
紅心樂:“你不是嫌棄人不長尾巴嘛。”
鐵律長老臉龐漲紅:“我什麼時候說我嫌棄了?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
景禮頭疼拉架,“兩位,彆吵了,都是自家人。”回頭一看又看見紅紅在抹眼淚,嗚咽說:“我是真的沒想到簡雲台會死嗚嗚嗚嗚……我當時還說以後一定會去看他,沒想到那一彆,竟然是永彆嗚嗚嗚嗚嗚……”
景禮束手無策,默默給紅紅擦眼淚。
一地雞毛,現在的場麵隻能用一地雞毛來形容。直播間觀眾看了半天,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們更好奇另一點。
為什麼感覺和之前的劇情有些接不上了,之前不是在婆王山嗎?
這怎麼轉眼間,紅紅就要和景禮成婚了,且還分化懷孕了?!
“我靠,景禮動作夠快的啊。”
“比起他動作快,我更願意相信可能是副本內外時間流速不一樣,你們仔細想想啊!聽樂子人的口氣,他好像在海神宮乾了很久了,且還在九重瀾手底下做事。”
“所以到底過去多長時間了啊……”
紅紅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擦乾淨眼淚,深吸一口氣說:“九重瀾大人是因為簡雲台,才分化的嗎?”
“要不然呢。”
外圍傳來一聲乾巴巴的女聲,觀眾們一聽這聲音,頓時一個激靈。
徐晴晴!
又是一個大熟人啊!
徐晴晴抱臂趴在水池裡,方才因為視角受限的緣故,很多人都沒有看見她。談及九重瀾分化這件事,在場眾人顯然有些諱莫如深,徐晴晴說:“你是真的錯過了很多。”
紅紅疑惑:“什麼?”
徐晴晴抬了抬尾巴,說:“你分化後再也沒有來過大海,這很正常。鮫人分化後就等於擯棄了鮫人的身份,再次潛入大海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針尖上,但你能想到嗎?九重瀾從那天以後,就一直待在海神宮裡,待在海裡,這得多疼啊,想起來都佩服他。”
鐵律長老連連歎氣,又搖頭。
“他是瘋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輕輕鬆鬆便講儘了九重瀾這些日子有多癲狂。
紅紅不敢多問,隻能紅著眼眶說:“你們剛剛說問九重瀾大人要人,要什麼人啊?”
鐵律長老:“除了簡雲台還能有誰?!”談起這個來他就生氣,哼聲說:“我原本以為九重瀾隻是一時想不開,才會強行扣留屍首,可這都多長時間過去了?他竟然還搶奪了族中的寶物鎖屍珠,強令屍首不腐,如此冥頑不靈!如此混賬!又如此顛倒倫理!”
聽到這裡,紅紅倒吸一口涼氣。直播間觀眾也跟著倒吸一口涼氣。
紅心樂反應平平,插著兜說:“鎖屍珠不就是用來鎖屍的,你們反正又用不上,放著也是放著,先借給簡雲台用一下怎麼啦。”
“那也不能一聲不吭就強搶啊!”
鐵律長老氣憤,指著紅心樂鼻子罵:“要不是九重瀾做下這種混賬事情,我們怎麼會想要簡雲台的屍首,我們要他乾什麼,要得分明是鎖屍珠啊。”
紅心樂說:“他不搶,你們會給?”
鐵律長老:“自然不會。”
紅心樂攤手,“那不就得了。”
眼見兩人又要爭執起來,景禮連忙出聲轉移話題,“等等!等等!所以你們的意思是……”他看向紅心樂,問:“你是隨九重瀾一起來泉先國的,中途因為過於貪玩而混跡各大賭場,碰巧被鮫人族給抓了?”
紅心樂鼓掌,“正解。”
景禮又看向鐵律長老,“鮫人族一直想要回鎖屍珠,更想勸九重瀾及時止損。但你們現在連他的麵都見不上,聽聞九重瀾來泉先國,才舉族提前跑到這裡來堵他?”
鐵律長老哼了一聲,算默認。
景禮總算是理清楚了頭緒,可還有一個問題他實在是不解,便出聲發問:“歸根結底,九重瀾為什麼會突然想來泉先國?”
“…………”
這次紅心樂和鐵律長老都沉默了。
紅紅弱弱舉手,出聲:“大人是不是來參加我的婚禮的?”
紅心樂:“怎麼可能。”
鐵律長老:“簡直莫名其妙。”
紅紅委屈癟了下嘴,“那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嘛。”
徐晴晴歎氣,說:“你還記不記得雪折左使者曾經給了你一個錐信,那是簡雲台讓我轉交給他,而後他又給了你的。”
紅紅想了想,點頭說:“記得。”算算時間,這應該是簡雲台死後不久發生的事。
徐晴晴搖頭說:“九重瀾想要的,便是這個錐信。現在有關簡雲台的一切,他都想聽,他都想知道,他都想要回。”
“……”紅紅啞然。
許久後,她茫然說:“可是我看了錐信,那個東西根本打不開啊,裡麵不過是海神曾經留下的一些話,跟簡雲台沒有太大的關係,畢竟這個東西也是海神給他的。”
徐晴晴:“你可能沒有理解我剛剛說的話……有關簡雲台的一切,他都想要回。”
紅紅訝異看向其他人,隻見鐵律長老臉色黑如鍋底,紅心樂麵色也有些蒼白,兩人都是一幅不想提及這件事的表情。明明在外人看來,徐晴晴這話說得過於偏激,過於絕對,偏偏現場沒有任何一人反駁。
這才是最讓紅紅感到恐怖的。
她離家數年,儼然已經看不清形勢了。
紅紅垂下眼睫,說:“當初離開海神宮時,九重瀾大人送給我一件紅色羅裙,我正想用它作為明天的嫁衣。最最開始的時候,我從沉船中搜刮來的羅裙差點被族人扔掉,大家都笑話我身為鮫人卻喜破舊羅裙,說我喜歡收破爛,當時隻有大人維護我……他對我的恩情,我沒齒難忘。”頓了幾秒鐘,她抬眼說:“若是大人想要錐信,我會給他的。”
“不能給!”鐵律長老氣急說:“你要是給他,那他還不得調頭就回海神宮,一刻也不會多留,那我們還怎麼堵九重瀾。你仔細想想,他現在做的那些事,那是人能乾出來的事情嗎?整日與一具屍體待在一處,簡直是有違天理倫常,你若是真心感謝他,此時就應該助他及時止損,撥亂反正!”
紅紅愣愣抬眼,眼圈通紅。
“長老,難道人死了,在您的嘴裡就隻能是‘一具屍體’了麼?可那是簡雲台啊,是大人的有緣人。日日相對,思君見君卻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他這些年得有多絕望啊……”
鐵律長老斥:“婦人之仁!”
紅心樂直播間一片喧鬨,觀眾們正看得入神時,彈幕畫風一轉:“胖子直播間也亮起來了!我先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