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星草難以保持冷靜,他重重坐到了沙發上,嗓音透寒:“說。”
徐晴晴保持著跪的姿勢,一點一點挪動到茶幾邊上,緊接著從茶幾底下抽出了一盆果盤。她從中取出一個蘋果。
雙手將蘋果碰到茶幾上,她長吸一口氣,說:“這個是黑客白。”
“……”沙發上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徐晴晴繼續說:“黑客白早年有多囂張,你們應該都清楚。在白河城導彈恐怖襲擊之前,他就已經多次展露頭角,黑掉各大網站,逛聯盟軍事機關更是猶如逛自家的後花園。他就是這樣被人給盯上的,那個時候,神龕和聯盟都懷疑他是一個神祟。”
說著,她又從果盤裡拿出兩個香蕉,說:“雙方都想拿下黑客白,因此就有了數年的追擊,將黑客白攆得無處遁行。但這兩個香蕉的目的各不相同,一個是想要抓住黑客白,利用他神祟的身份做研究。另一個是想要殺死黑客白,永絕後患。”
徐晴晴雙手各舉起一根香蕉,歎了口氣說:“聯盟想殺他,神龕想保他,就是這樣。”
魚星草瞳孔微縮,“你說聯盟想殺他?你的意思是當年追殺黑客白的人並不是神龕,而是聯盟?!”
他猛地站起了身,怒聲說:“不可能!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聯盟現在為什麼隻是將他關起來,你又為什麼要開出那一槍?!”
徐晴晴:“因為黑客白現在已經被證實不是神祟啊,那聯盟還殺他做什麼?聯盟的目的就是要守住現在的階級製度,神祟這個祟種對謀命水晶有威脅。他們一旦發現了神祟,要麼就是死死將其掌控在手中,隨時可以拋出去當棄子。要麼,就是格殺勿論。”
說到這裡,徐晴晴還看了一眼簡雲台,有些欲言又止。
她搖了搖頭,繼續說:“至於我開的那一槍,這就不得不提到神龕內部情況了。”她將其中一根香蕉掰成兩半放在桌麵上,說:“神龕內分為兩個陣營,一個是激進派,一個是保守派,我是保守派中人。”
“黑客白出事的那段時間裡,神龕內部是保守派當權。當時林福雪正在鬨退役,保守派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將林福雪收編,又利用他的技能精準捕捉到黑客白的定位,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黑客白能夠次次逃出聯盟的追殺?那是因為我們在保他啊!”
魚星草張了張嘴,啞然坐回沙發。
他雙手撐著額頭,顯然思緒大亂。
一旁的簡雲台也微微皺眉,幾個月前就是在這個民房內,他和林福雪聊過幾句——難怪當時林福雪主張白河城恐怖襲擊與他沒有關係,他也不需要為此事負責。
更不需要愧疚。
因為本身這件事就和林福雪沒有關係啊!
徐晴晴垂下眼睫,有些頹廢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這次開口時,她的嗓音有些嘶啞,“白河城恐怖襲擊當日,我奉保守派的指令去幫黑客白脫困,但……整裝出發前,激進派的領頭人——也就是我們稱之為‘教父’的那個男人,他請我喝了一杯茶。”
“直到現在,我都很後悔。為什麼當時沒有直接出發?為什麼當時害怕教父會在神龕裡打壓我,就去赴約了?總之我喝完那杯茶以後,再出來的時候,我的意識一直都很混亂,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開了槍,那一槍直衝黑客白的眉心,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失手,沒能殺死他,卻逼瘋了他。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徐晴晴眼圈一紅,說不下去了。
魚星草胸腔起伏不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再抬眼時眼中已密布紅血絲。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這些鬼扯?”
“你覺得我在鬼扯?”徐晴晴求助看向簡雲台,說:“林福雪那些事情,簡雲台可以作證,他之前已經查到了這裡。總之白河城的慘案,是我們三方都沒有想到的,聯盟想殺黑客白,這樣能夠杜絕自己的威望被挑戰。保守派想保黑客白,通過比較委婉的方式檢測神祟與謀命水晶的聯係。激進派則是想直接抓他回來做實驗,它之前一直被我們打壓,直到黑客白事件過後,神龕內部的中立人員都覺得我們保守派行事猶豫不決,要是按照激進派給出的方案早點將其抓住,那麼就不會發生白河城慘案了。”
“從那天開始,神龕以激進派為尊,教父也如願以償拿到了最大的話語權。”
“…………”魚星草粗喘許久,抬眼嘶聲怒吼說:“你一句輕飄飄的沒有想到,三方都沒有想到!那我所經曆的事情到底該由誰來負責?!你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黑客白也不是故意的,就這樣他堆柴、我點火、你澆油!陰差陽錯地殺死了我所有的親人,殺死了數百萬的人!你們在拿我的家鄉玩一場博弈的遊戲嗎?三方都沒有輸,最後隻有我的家鄉屍橫遍野,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晴晴羞愧垂下了頭,紅著眼睛哽咽說:“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那天後我也很後悔,經常想如果我沒有去喝那杯茶,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但我連去質問教父的勇氣都沒有,我……”
徐晴晴跪在魚星草麵前,拜下去久久沒有起來,肩膀聳動著哽咽說:“你如果恨我,那就打我吧,我不會還手的!”
又是這樣。
魚星草喉嚨泛腥,眼前一黑。
曾經他質問黑客白的時候,黑客白同樣也是這樣一句話——你恨我吧。
這些人如此坦蕩,都如此認命,連一聲辯解與爭辯都沒有!揚言讓他恨他們,就好像他真的這樣做以後,時空就能夠倒流,那些曾經失去的人們現在依舊活著。
可不恨他們,又能怎麼樣呢?
一切起因,為陰差陽錯,一切結果都無法挽回,所有人都是無意識的劊子手!
“打你?我都想殺了你!”
魚星草恨急抄起茶幾上的果盤,登時水果滾落一地。他想拿果盤砸徐晴晴,數次抬手卻都沒能下得了手。
最後他氣憤將果盤往地上一扔,抬手狠狠抹掉臉上的淚,踉蹌衝出了房門。
背影像是逃難一般倉皇無助。
“……”徐晴晴緩慢地直起了腰,下唇都快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簡雲台旁觀了全程,歎息說:“你得安排人送他回去,他現在這個狀態可能會出事。”
“已經安排了。”
徐晴晴背脊佝僂,再一次揪著自己的頭發,說:“黑客白現在被聯盟看管,就等於認賊作父。我想……魚星草不會眼睜睜看著黑客白至今還被蒙在鼓裡,甚至為聯盟出力,他之後應該還會來找我的。”
簡雲台想了想,問:“你口中的那個教父,是個鬼祟?”
徐晴晴點頭說:“對。”
簡雲台:“他為什麼要控製你殺黑客白?”
徐晴晴自嘲笑了一聲,說:“教父應該早就知道了黑客白不是神祟,正好借著這件事殺死黑客白。這樣他就能證實我們保守派行事怯弱,不堪重用。你看最後的結果就知道了,反正現在神龕裡是他在當權。”
簡雲台說:“魚星草已經離開了,你還是先起來說話吧。”
徐晴晴麵色僵硬,一動不動。
簡雲台挑眉問:“怎麼?你覺得你待會兒要說的話,還是需要跪著說?”
徐晴晴抬頭,小心翼翼問:“我對你開過兩次槍,你不生氣嗎?”
“你覺得呢?我當然生氣。”
簡雲台目光平靜看著她。
徐晴晴心裡一跳,再次愧疚垂下了頭。很快,簡雲台繼續說:“但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要是真想對我下手,我恐怕已經死過兩回了。今天來,也是想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鮫人淚副本裡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