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台是最後入席的主播,他到的時候,廣場附近已經站滿了人。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依舊在長鳴,四麵八方都有刺目的閃光燈亮起,現場無比嘈雜,他的到來更是為這場麵添加了一把猛火,使得記者與民眾變得更加激動與興奮。
“簡雲台身上穿的是——是榮譽軍裝!”有記者驚訝叫出了聲音。
眾人麵麵相覷,臉上泛起點點遲疑,“他怎麼和其他主播穿得不一樣啊?”
網上也在直播著這一幕,電子屏幕之中原本是廣場的鳥瞰鏡頭,無法到達現場的觀眾在彈幕裡聊著天。導播似乎極其了解觀眾愛看什麼,短暫地將鏡頭切到了簡雲台的身上,隻是停留了大約五秒鐘的時間,直播間彈幕卻突然一滯,觀眾好似集體掉線。
鏡頭之中。
簡雲台單手插兜,舉止克製地坐到了位置上,伸直了長腿。胖子似乎在和他說話,於是鏡頭裡的他輕輕偏頭作聆聽狀,耀眼的日光斜斜傾灑在他的肩頭,將那一襲黑色的軍裝染出了微末的暖紅色光暈。
在一眾身著白色直播組製服的主播之中,簡雲台鶴立雞群,一身軍裝更是讓他顯得高不可攀,如同瓊枝一樹栽在冷白色的荒漠之中,緊緊抿唇時全身都蔓著一眾生人勿近的冷漠與疏離之感。
讓人不敢輕易窺探他脖頸間的那一抹雪白,仿佛細看,便會辱沒了那身整整齊齊的黑色軍裝,更是褻瀆了今日一身戎裝、格外端正挺拔的簡雲台。
五秒鐘的鏡頭很快結束,觀眾們恍恍惚惚之間,還以為自己剛剛看錯了。
“剛剛……呃,剛剛那是誰啊?”
“是簡雲台嗎?”
“霧草,他為啥穿上了榮譽軍裝???其他主播穿得都是直播組製服啊。”
“因為要代表直播招安組上台發表講話吧?前幾天不是爆出了消息嘛,說招安組內部選出了一個主播來演講,估計就是簡雲台了……我好像知道為啥讓他演講hhhhhh”
“看現在彈幕的反應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美色誤人啊,話題突然從一些比較嚴肅的事情,突然過度成簡雲台好帥了。”
“!!!可是老婆今天真的好好看啊!”
“今天這個場合大家都注意一點吧,不要再說騷話了,尊重聯盟的重大決策。”
這是官方的直播間,觀眾們自然不敢說騷話。行刑還未正式開始,直播間裡就擠滿了人,右上角的數字直飆十幾億,並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上漲,像是坐了火箭一般。
這麼高的觀看人數,想要維持網絡的穩定,必定艱難。聯盟這次甚至還請出了黑客白,破例允許黑客白觸碰電腦。
降安組彆墅區內。
黑客白端坐在電腦桌之前,他的經紀人在一旁如臨大敵,瑟瑟發抖。
黑客白指尖搭在鍵盤上,摘掉眼鏡後瞳孔呈現出一種失質的海藍色,他瞥了經紀人一眼,麵無表情說:“怕什麼。”
經紀人:“……”
黑客白說:“我現在的精神狀況還算穩定,今天不會鬨事。”
經紀人窒息極了,偷瞄一眼連接在黑客白身上的精神閾值檢測儀器,待看見上麵的數值還在正常範疇內,她鬆了一口氣。
暗暗祈禱黑客白真的會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會鬨事,要不然今天就完了。
另一邊。
胖子還在說話,表情有些驚異,“竟然是二政統來講解,她平時最不愛管這些。”
簡雲台抬眼往廣場對麵看,“在哪?”
胖子說:“對麵啊!你看那邊,政統都坐成了一排,空出來的第五個席位就是你待會要去坐的地方。不是……你要不現在就過去坐吧?彆老是擠在這裡,都在看你,搞得我都跟著有點不好意思了。”
“等會兒。”
簡雲台抬眼看向對麵,好半晌才在茫茫的人群之中找到政統席位。
聯盟共有六位政統,死去的巫馬白術本排名第五,他空出來的位置由簡雲台頂上。那空席的右邊是孫玢的父親、也就是六政統孫富龍,孫富龍像極了一個好脾氣的彌勒佛,鬆鬆散散挺著啤酒肚坐在位置上,正笑眯眯地端著茶盞喝茶。
往左邊看。
是四政統沃霞玲,她今天穿著紅色的西裝,踏著豔紅的高跟鞋,唇色也塗得極紅。遠遠的看過去,那一張臉隻能看見她的烈焰紅唇,正一張一合斥責著身邊的士兵。
“老巫婆咋老是一臉不高興,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更年期。”胖子吐槽了一句,說:“再往左邊那席,是三政統羅瞎子,你認識。”
簡雲台點頭。
羅瞎子坐在三席上,正陰測測轉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二席同樣也空著。
不一會兒有個穿著白色孝服的中年女人搖搖晃晃走來,剛坐下就白眼一翻,把腳翹到了桌子上,士兵們一路跟隨,小心翼翼將立麥搬到了她的麵前。
女人抱著手臂,滿臉不爽。
胖子好笑說:“喏,二政統梅思雨,改明兒你當了政統,幫我引薦引薦她。”
簡雲台挑眉,“你想認識她?”
胖子咂舌說:“這人賊搞笑,我跟你說,在你之前她是政統裡麵年齡最小的那一個,現在也就三十來歲吧。聯盟會議不是采取政統和王共同投票製嘛,一群四五十歲的人搞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製度,每次都是被梅思雨一票否決,她是真的不怕得罪人。”
聽起來是個很有態度的人。
簡雲台看了眼梅思雨身上的著裝,其他政統都是怎麼鄭重就怎麼來,梅思雨就差穿著睡衣了,她那身衣服比睡衣還奇葩。
“她為什麼穿著孝服?”
胖子訝異看了眼簡雲台,似乎在驚歎後者竟然不知道這件事。他說:“三年前,梅思雨的丈夫和父母都死在了同一個E級副本裡,從此以後她都不食葷腥,常年著白色孝服。”
簡雲台驚訝,“E級副本?”
謀命水晶副本分為A級到E級,簡雲台當初空降到直播組的時候,第一次闖的是D級副本六個太陽,直接跳過了E級。毫不誇張的說,E級副本,隻要是個正常人就能過。
死亡率低到令人發指。
雙親和丈夫都死在E級副本裡,這個概率比三人全部在A級副本幸存的概率都要小。
“對啊,這事兒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也是疑點重重。”
胖子話鋒一轉,說:“這次官方直播間是配有解說員的,好些人不關注聯盟新出的實名製買賣製度,聯盟就趁著這個機會宣傳一下。原本這事兒應該是負責公關的羅瞎子來做,也不知道咋回事落到梅思雨的頭上了。”
說著,他就打開了手機。
直播間裡傳出懶散又暴躁的女聲,梅思雨無語說:“我在這裡講一大堆實名製買賣製度,一看彈幕,你們就知道發簡雲台好帥。”
“……”
“……”
簡雲台探出身子,看了眼彈幕。
屏幕上的彈幕飛得太快了,整張屏幕上都密密麻麻,他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梅思雨眼神怎麼那麼好,還真看清楚了。
梅思雨又說:“得了得了,我知道簡雲台好帥,要不我跟導播打個招呼,讓這次直播全程懟著簡雲台的臉?怎麼樣?……不是,你們在聽我說話嗎?哈嘍?我的麥是連上的嗎?怎麼你們還在刷簡雲台好帥?”
胖子關掉手機,感歎道:“我就說她這人搞笑吧,是最沒架子的政統了。”
再往左看,是一政統。
僅次於王的一政統,張撫。
今日王並沒有出席,全場地位最高者,就是這位以足智多謀而名揚天下的張撫。
簡雲台暗暗直起了腰,眼神冷了下來,心中滿是警惕。
現存的五位政統裡麵,簡雲台最防備的就是這位一政統,其他政統出生便在羅馬,升到政統席位可謂是順風順水。唯獨這位一政統,他和簡雲台一樣,原先是位賤民。
他的祟種是人祟,可見資質之平庸。張撫既沒有羅瞎子那樣雄厚的背景實力,又沒有梅思雨那樣恐怖的祟種力量,他是完完全全靠著腦子上位的,又十分得王的青睞。
如果說羅瞎子是狠辣的執行人。
那麼張撫就是背後的謀劃者。
這次聯盟以紅心樂事件向神龕潑臟水,又與神龕開戰,步步為營打得神龕措手不及。簡雲台認為以羅瞎子的智謀,應當不會想的如此算無遺漏——也許張撫才是真正的落棋人,正潛匿在冷冽的冰山之下。
剛想到這裡,對麵的張撫似有所感突然抬頭,眼神敏銳地掠了過來。
簡雲台一驚,下意識回避開視線。
頓了兩秒鐘後,他才重新看向張撫,後者垂眸飲茶,麵色冷淡與羅瞎子交談。
“那個簡雲台,有問題。”張撫拿茶盞遮掩著唇,平靜偏頭說道。
羅瞎子一愣,轉頭看向他。
“你說什麼?”
張撫說:“他有問題。”
羅瞎子頓了一下,第一反應不是質疑,而是暗暗皺起了眉,“理由是什麼。”
張扶搖了搖頭,說:“整件事情的發展都不和邏輯,你以你的視角代入簡雲台,認為給出的利益已經足夠他昏頭昏腦赴湯蹈火。殊不知自大自妄,隻會自食惡果。”
這話說得也太莫名其妙了一點,羅瞎子心罵一聲裝神弄鬼,冷笑說:“哦?你是感覺到了危機感吧?”
“……”張撫放下了茶盞。
羅瞎子轉動扳指,說:“你是賤民出身,他也是賤民出身。你是擔心他上位以後,會影響你在王心中的地位?”
張撫看他一眼,說:“你該上台了。”
“被我說中了?”羅瞎子不以為然站起了身,頭也不回走向了廣場正中間。他離開不久後,張撫就喚來了士兵,“備車。”
士兵一愣,啞然問:“張政統?行刑還沒開始啊?您這就要走了啊?”
張撫說:“身體不適。”他很快就跟著士兵離開席位,又驅車離開廣場。
最後看了一眼廣場上正慷慨激昂發表演講的羅瞎子,張撫暗暗搖了搖頭。
※※※
“張撫怎麼走了?”胖子茫然看了眼空掉的一席位,說:“該不會又被排擠了吧。”
簡雲台:“嗯?”
胖子:“張撫人緣不太好。”他心想這些人都是簡雲台未來要接觸的人,就有心多說了幾句,“羅瞎子和沃霞玲是一個政隊,梅思雨和巫馬白術,以及孫富龍一個政隊,倒也不是排擠吧,反正張撫這人不太摻和這些事情,一般都是王讓他乾什麼他就謀劃什麼,王沒說他就不插手,冷眼旁觀明哲保身。搞得其他政統都覺得他是王的狗腿子,再加上張撫出身賤民,就都不太待見他。”
正說著,台上羅瞎子突然增大了音量,音響裡響起一陣尖銳的暴鳴。
“……前招安組主播紅心樂,係神龕臥底,三年前潛伏進招安組,偷竊聯盟機密無數。三天前更是惡意縱火,燒死了五政統巫馬白術的全族上下三百餘人!”
廣場大屏放起了巫馬白術的政績,又有恢宏的交響樂驟然響起,像是在追悼著這位慘烈犧牲的靈祟領頭人。廣場更遠處響起無數哀慟的啼哭聲,那是靈祟們絕望的悲鳴,更有不少人破口大罵,揚言要紅心樂死無葬身之地,恨不得將後者抽筋拔骨。
“讓我們為巫馬政統默哀!”全場喧囂聲一靜,所有人開始低頭默哀。
徐晴晴臉色微白,坐在主播席。
她身邊是查華鳳。
查華鳳今天應該是被人打扮了一番,難得地畫了個淡妝。
但此時妝容都遮掩不了她的憔悴,顯然她還沒有從林福雪的打擊之中走出來。
“我有點緊張。”查華鳳說。
徐晴晴遊神天外,過了幾秒鐘才像是猛地回神,愣愣看向查華鳳。
“你剛剛說什麼?”
查華鳳皺眉,疑惑看她一眼,又死死抿著唇開口:“我說我有點緊張。”
徐晴晴:“哦。”她垂眼繼續遊神天外,她看起來比查華鳳還要緊張,整個人都繃緊了背脊,像極了一個蓄勢待發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