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魚星草說得那樣,簡雲台果然觸碰不到眼前的女人,簡瑞芝也看不見他。
也許是暫時躲過了追兵,簡瑞芝快步向前走,想要走出這條巷道。某一時刻,她的足尖突然頓了頓,像是在決策著什麼一般,她突然轉身又往後走了十幾米,停下。
簡雲台一直跟在她的身邊。
巷道的邊緣出現一道朦朦朧朧的灰白影子,像是用煙草霧氣捏成一般,商販在街邊擺著攤。簡瑞芝將頭上的兜帽向下拉了拉,謹慎地遮住了她的上半張臉。
“這個怎麼賣?”她出聲問。
她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清亮又乾脆的聲線,就像是冬雪在夏日初融般。簡雲台抿唇看向麵前的灰霧商品小攤,商品看起來模模糊糊,他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這是什麼。
小販晨起時很有精神,語氣高昂說:“誒,老板娘,一看您就是有福氣的人。這個東西叫做長命鎖——”他瞄了一眼簡瑞芝的腹部,笑著繼續說:“給剛出生的小孩子戴呢,就能鎖住小孩子的命,保佑牛鬼蛇神不進犯,以後呢,也能順順利利平安長大。長命鎖男孩女孩都能戴的,不挑。”
簡瑞芝沉吟一番,神情認真問:“你說的這些話有什麼科學依據嗎?”
小販一愣,“……啊?”
簡瑞芝伸手掂了掂長命鎖,說:“這個東西表皮是銀的,但重量不太對。應該是鍍銀吧?一個銀器為什麼能保佑我的孩子順利平安?”
小販:“……”
簡雲台偏頭看向女人認真詢問的側臉,唇角微微彎起——難怪陳伯平說,他和她的母親性格很像,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套出來的。
都是一樣的不信鬼神,不信天命。
小販惱了,氣憤說:“你買不買?不買彆瞎找事兒啊,我還要做生意呢!”
簡瑞芝問:“多少錢?”
小販這才壓下了怨氣,勉強陪著笑臉說:“咱這個長命鎖是有證書的,你可以在網上查得到。一個賣四千聯盟幣。”
“這麼貴?!”簡瑞芝驚訝。
附近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似乎是路人在旁邊交談:
“是啊,這也太貴了。”
“把外鄉人當冤大頭宰啊。”
“我剛剛看的時候,就覺得貴了。”
“你是彆家派過來鬨事的吧?!”小販眉頭一擰,終於忍無可忍開始趕人。
簡雲台寸步不離跟在簡瑞芝的身邊,皺眉看著小販的手在後者身邊胡亂揮舞,一會兒拍打簡瑞芝的胳膊,一會兒推著她的背。
簡瑞芝神情無奈扶著腰,另一隻手撫著隆起的腹部,時不時被推得踉蹌一步。
“……”
簡雲台麵色有些難看,下意識想伸手揪住那小販,指尖卻猛地穿透了灰霧。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兩秒,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等他放下手臂的時候,方才那被打散的灰霧便重新凝聚了起來。
他偏頭,抿唇看向簡瑞芝。
簡瑞芝卻在回頭看那商品小攤,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她的上半張臉,簡雲台無法看到她眼底的神色,是無奈呢?還是憤慨呢?
亦或是其實什麼都沒有。
這是十九年前發生的事情了,簡瑞芝當時的心緒,簡雲台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知曉。當時的簡瑞芝隻是轉頭看著那把長命鎖,目不轉睛地看了許久、許久。
叮鈴鈴——
叮鈴鈴——
有清脆的鈴鐺聲再一次響起。
虛影消失。
簡雲台眼圈微紅走回剛剛的台階處,也說不清現在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好像心裡麵空了一大塊,遲遲得不到填補。
不信鬼神之人卻想要買長命鎖,是希望他日後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長大嗎?簡瑞芝當年無比狠心地將他拋棄在孤兒院,是否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可他那些年過得一點也不順利啊……被欺負是常有的事情,他當時也想受欺負之後,能找到大人告狀,能被人毫無緣由地偏愛,最好可以抱抱他,安慰安慰他。
再說一聲,這不是什麼大事兒。
——我替你出頭。
當然了。
大約在十二歲之後,簡雲台就不會再妄想著這些不可能會有的東西了。
像簡瑞芝這樣聰明的人,會預料到他在孤兒院裡過著怎樣辛苦的日子嗎?
簡雲台深深閉眼,無法細想下去。
“噗——”徐晴晴口中的礦泉水噴了出來,驚悚萬狀看了眼簡雲台脖子上的鮮血,以及被染成血腥顏色的前胸衣襟。
“你他媽的啥時候遇襲了???”她震驚看向身邊,“你不是一直坐在這裡嗎?”
簡雲台迅速收拾好悵然若失的心情,邁步上台階。他抬腳看了眼鞋底,那些拉絲液體不見了,“我剛剛試了,藤蔓怕火。”
徐晴晴拉著簡雲台坐下,催促魚星草快來治療。又嘖聲連連拿小手指勾起簡雲台染血的衣袖,一臉肉疼說:“你粉絲看見了得多心疼啊,彆說她們,我都開始心疼了。”
簡雲台:“小傷而已。”
魚星草怒說:“小傷?你再刺深點直接把脖子紮個洞好了。我要是沒有跟進白河城,你連血都沒辦法止住,還小傷。”他碎碎念罵了許多,手上的動作卻半點兒也沒有停。
乾淨利落地治好了傷。
簡雲台感覺自己好像被兩個管事婆管著,左邊在懟右邊在罵,他卻一點兒也不生氣,抿唇好笑說:“走吧,趕緊找到黑客白。”
三人重新整裝待發。
知曉藤蔓怕火之後,徐晴晴就地取材,製了三根火把,又拿打火機將火把點燃。原本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然而剛下台階往外走出幾步,魚星草突然頓足。
又沉默看了眼腳下。
簡雲台回頭,“……”
徐晴晴抱頭跪地,悲痛叫著:“啊啊啊啊啊怎麼還沒完沒了?完了啊!”
魚星草提起腳看了一眼,鞋底有拉絲狀不明液體,他的臉色頓時微微發白。徐晴晴一個妖祟,簡雲台一個神祟,兩人受到藤蔓攻擊之時,都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隻是一個靈祟……靈祟手無縛雞之力,若是他遇到了藤蔓,絕不可能輕易脫困。
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魚星草麵色凝重起來,他很希望隻是自己想多了,但是抬頭看另外兩人的表情——簡雲台與徐晴晴同樣麵色凝重,像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題一般。
他的心慢慢地涼了下來。
※※※
“有槍聲,對不對?”何寶亮縮在一間門民房內,驚恐扒著窗戶,“你們聽見了嗎?”
直播間門此時大約兩千人,何寶亮的情緒影響了正在觀看直播的人,大家夥心底陣陣發毛,有種窺見鬼魂的毛骨悚然感。
“聽見了!”
“槍聲也是幻覺吧?和江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