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是一個小時,她的丈夫確實也在一個小時之內回來了。男人一幅焦頭爛額的模樣,聽說電腦已經修好了之後,就迅速給黑客白結了賬,坐在客廳裡唉聲歎氣。
婦人擔憂問:“怎麼了?”
“火車運營方麵的事情。”
男人打開工作用的筆記本電腦,歎氣說:“不知道哪裡來的外部攻擊,我們員工內部網絡現在癱瘓了。包括我在內,有部分員工的賬號登不上去,我下午還要和其他同事交班,現在都不知道該交哪一班。”
婦人迷茫看了眼電腦上空白的員工內部界麵,說:“你點叉退出重新進,不行?”
“點不動那個叉。”
婦人建議:“要不直接強製性關機吧。”
男人遲疑點頭,“我試試看吧。”
黑客白本來是往外走的,聞言微微皺眉,回頭說:“不要強製性關機。”
“……啊?”男人愣愣抬頭看過來。
黑客白說:“是爬蟲病毒。這個時候強製性關機,你的工作電腦就廢掉了。”
男人問:“那怎麼辦?”
黑客白頓了頓,重新走到了桌子旁邊。他垂頭看了眼屏幕。這對於他來說,是很小兒科的病毒攻擊,更是上不了台麵的。
抬手輕敲兩下鍵盤,他輸入了一串指令,不出兩分鐘,電腦就恢複了正常。黑客白說:“你現在可以登錄賬號上你們員工的內部網絡,但是不要退出登錄。退出之後就會重新變成原來那樣……這種攻擊,你們的公司應該會安排人處理,可能需要幾天時間。”
男人在旁邊瞠目結舌。
這……這就弄好啦?
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眼見著黑客白抽身往外走,男人連忙站起身,焦急攔住他,“可是我退出內部網絡後,賬號會自動退出登錄啊!”
黑客白說:“你可以一直不關閉這個界麵。直到上麵的人修複這個漏洞。”
男人頭疼扶額,說:“我的工作電腦隻有一台,裡麵還有好多文件呢。如果我不關閉這個界麵,那就沒辦法處理其他事情啊。”
黑客白:“……”
沉默一會兒,黑客白說:“我要走了。”
男人滿是期盼問:“你明天能不能再來一趟?就當是幫我修電腦了,我會按照價格付你酬金的,價格你隨便報!”
麵前的三人——這對夫妻,以及小孩,眉宇間都帶著焦灼,以及對於黑客白才能的驚歎與欣賞。這是很熟悉的崇拜眼神,黑客白曾經在無數人的臉上看見過,他頓了幾秒鐘,點頭說:“我考慮一下。”
緊接著他就往外走了。
這次夫妻一人都沒有再攔他,他們對視一眼,又看向電腦,頭疼地歎了一口氣。
“黑客白後來幫這家人解決問題了嗎?”胖子湊到了魚星草身邊,小聲問。
魚星草搖頭:“我不知道。”
胖子驚:“你不是他從小就一起穿開襠褲的朋友嗎?怎麼會不知道?”
魚星草說:“高中畢業後就沒有怎麼聯絡過了,不過我猜想……”他抬眸看了一眼黑客白的背影,輕輕說:“他一定會幫忙的。”
在附近繞了數圈之後,天色將黑。黑客白的精神狀況也微微轉好,不再像之前那樣森冷又漠然,他仿佛從剛才的事情中抽離了出來。與之相對應的,是身體越來越緊繃的魚星草,他不停地抬頭看天色。
到了晚上十點鐘左右,黑客白突然足尖調轉,像是中邪一般往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魚星草家的方向。
離胡同越來越近,魚星草控製不住,渾身都開始發抖。背上的大布娃娃已經被他背了一天,勒在腰間的麻繩越捆越緊,在他的腰肢上留下一層厚厚的紅痕。
血液似乎都要逆流進心脈,直到站定在家門口,魚星草都還是心神不寧。
簡雲台就站在他的身邊。
黑客白已經進去了,簡雲台轉頭看向魚星草,問:“不進去嗎?”
“進,當然要進。”
魚星草嘴上這樣說,但身體卻動也沒有動,抖得愈發厲害。
直到裡麵傳來一聲甜甜軟軟的呼喚“哥哥!”,魚星草才宛如大夢初醒一般,麵色猛地一變,跌跌撞撞地疾步跑了進去。
簡雲台與胖子快步跟上。
白河城位於賤民區與平民區的交界處,民風淳樸,同時建築物也很老舊。魚星草的家,就像是任何人都會有的家那般,處處都是溫馨的生活痕跡——鞋櫃下塞滿了拖鞋,上麵還放著鑰匙。潔白的牆麵上畫著一些幼稚可愛的動物水彩畫,廁所裡傳來衝水的聲音,廚房裡的水壺發出了“滴滴”的鳴聲。
簡雲台隻能看見魚星草的背影,後者不再發抖,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像是一個凝固了的雕塑。
在他的身前,有一個年約五六歲,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這是魚星草的親生妹妹魚晴薇,她方才的那聲“哥哥”,並不是在叫魚星草,而是在叫黑客白。
她伸長了手臂,想要摟住黑客白的脖頸。黑客白很熟練地蹲下來將其抱起,放在手臂裡掂了一下,彎唇說:“我不是你哥哥。”
小姑娘像是害羞一般甜甜一笑,歪著頭倒在黑客白的肩膀上,又把臉藏了起來。
魚星草站在黑客白的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魚晴薇,仿佛失去了呼吸。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他看著魚晴薇鼻尖的小黑痣,就像是看到了數年以前,掀開白布後的那一顆小黑痣。
硝煙、濃霧,刺鼻的血腥味,已經被燒成了黑炭一般,混雜著灰塵與碎屑的碎屍。這些場景一一從眼前閃過,最後被舊影裡麵的飯菜香氣掩蓋,魚星草像是夢遊一般,抬起了手掌,想要觸摸那顆小黑痣。
他手腕上的紅繩,與魚晴薇手腕上的紅繩一模一樣——它們原本就是同一根紅繩,隻不過一個是鈴鐺舊影裡的嶄新紅繩,一個則是混著陳年血跡的黯淡紅繩。
不等他碰到魚晴薇,廚房裡傳來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喊:“魚星草!出來吃飯!”
魚星草渾身一震,愣愣轉頭看去。
他有些站不穩了,簡雲台見狀,上前攙扶了他一把,低聲說:“定神。”
魚星草懵懵的點頭,依舊目不轉睛看著廚房的方向——很快,有一個鬢發微微發白的女人從中走了出來,額頭上還帶著汗漬,她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也帶著怒意。
一直走到了飯桌旁邊,她又轉頭衝著走廊最裡麵的那一扇門怒吼,“魚星草!你妹妹過生日,你都不出來吃飯?!”
黑客白抱著魚晴薇坐到了飯桌旁邊,小姑娘扒著他的肩膀,小聲軟軟地說:“我哥哥生你的氣啦……”
黑客白彎唇說:“我知道。”
魚星草緩步走到了他們的對麵,走到了曾經自己所坐的位置,坐下。
他看著妹妹與黑客白咬耳朵講悄悄話,他很想參與進去,像以前那樣。
但他現在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這一段鈴鐺舊影裡麵,顯然是有魚星草的。但是鈴鐺舊影隻能現出已逝之人,於是在簡雲台他們看來,就是臥室方向傳來了一聲震天的響動,像是有人怒氣衝衝地摔門了。緊接著,魚母與魚晴薇等人視線飄了過去,沉默著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他們一點一點地轉頭,那裡像是有一個隻有他們才能看得見的人,踏著滿是怒意的步伐,走到了桌邊,走到了魚星草所坐的位置——於是家人們的視線,終於碾碎了時光的齒輪,第一次地定到了魚星草的身上。
迎上所有人的目光,這一瞬間,魚星草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是興奮,也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