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崩潰拽了拽頭發,憤怒地嚎叫了一聲,最終也認命地追了上去。
※※※
遊走在身旁的電光消失了,魚星草趴在地麵上,艱難地抬起頭。
前方。
黑客白跪坐在地上,他終於走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記憶中的胡同。
經曆了兩次炮火的襲擊,胡同已經看不出以前的模樣,那些生活過的痕跡都已經被硝煙與粉塵所覆蓋。黑客白嘗試著搬動身下的鋼筋與水泥板,卻無力撼動。
“他們還埋在下麵。”
魚星草踉踉蹌蹌走過去的時候,聽見黑客白說了這句話——他們還埋在下麵。
魚星草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小心翼翼來到黑客白的身前,蹲下身平視著他,聲音嘶啞說:“當初導彈襲擊之後,督察隊挖出了很多屍體。他們沒有埋在下麵,黑客白,他們已經入土為安了。”
黑客白恍惚地抬起眼簾,陽光穿過了迷霧,他整個人都浸泡在陽光之中,皮膚白得發亮。可是他的眼睛黯淡得像是最為幽深的地獄,他搖了搖頭,輕聲開口。
“可是總有人埋在很深的地方,埋在督察隊找不到的地方。”黑客白雙手撐住地麵,肩膀聳動不止,“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魚星草目光複雜看著黑客白,尋常人這個時候會怎麼安慰?他不知道。以他的立場,他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魚星草抓住了黑客白的手腕,忍淚說:“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了,我們是僥幸留下來的人。你不是罪人,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都有共同的傷疤。”
黑客白抬頭,看向他。
黑客白看起來很恍惚,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暈倒。但魚星草還是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說:“白河城的那場浩劫,送走了很多人。我們雖然活了下來,但我們好像一直都被困在過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想再繼續那樣痛苦了,我也不想每日每夜輾轉反側,閉上眼睛就是火光與硝煙,我想從過去的牢籠裡逃出來,你可以幫幫我嗎?”
黑客白的唇角動了動,眼角泛紅。
魚星草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如果爸媽還活著,如果鄉裡鄉親們還活著,他們看見我們這樣的痛苦,他們該有多心疼啊。所以我想,如果我一個人走不出來,那我們兩個人呢?試試吧,試試以餘生為限,試試看能不能結交到誌同道合的朋友,試試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美食美景,試試去做一些能夠彌補的事情,最後再試試好好活著。”
迷霧徹底散開,這一次陽光也灑在了他們的身上,渾身沐浴著暖洋洋的陽光,魚星草總覺得有什麼根深蒂固的東西,從心中猛地拔出,驅散了心底的陰霾。
他很想哭,卻忍住了眼淚,聲音嘶啞說:“這些都可以作為談資,等我們死後與他們再次見麵時,還可以說給他們聽。”
黑客白眼角微微抽搐,呼吸停了一瞬,似乎整個人都被這句話定格住了。
魚星草收回了手,摘下了手指上的容蓄戒。他和簡雲台等人這次出行,食物全都在他的身上,還得感謝這個小細節。
他將容蓄戒裡的食物一並倒出。
寂靜之中,隻剩下食物落在青苔石板上的聲音。啪嗒——啪嗒——這聲音很小,卻似乎可以撥動他們二人的心弦。
地上頓時散落了一地——都是臨行前陳伯平塞給他們的,有瓜子、薯片、紅糖牛奶,還有壓縮餅乾、麵包,礦泉水。
魚星草在裡麵翻找了幾秒鐘,又從中拿出了一個袋型包裝的零食。他撕碎包裝袋,從裡麵拿出了兩顆零食。
抬起手臂,攤開手掌心。
黑客白垂眼一看。
是麥芽糖。
身前傳來魚星草的聲音,“沒有隔壁張奶奶自己做的好吃,我也吃不到我媽當年做的魚了。但是也許呢?也許幾十年的時間裡,我們能找到更好吃的。”
魚星草撕開糖果紙,將小小的麥芽糖含進口中,他又將另一顆麥芽糖攤開在黑客白眼前,含笑說:“你願意和我一起試試看嗎?”
“…………”
黑客白定定看著麥芽糖,四肢沉重又僵硬,心臟像是撕心裂肺一般劇痛。
“小白啊,”張奶奶的身影仿佛依然在腦海裡,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會把黑客白認成自己的孫子。可是清醒的時候,她會慈祥地摸一摸黑客白的頭,然後塞給他一顆麥芽糖,囑咐他一句——
一個人過,不要虧待了自己。
黑客白沒有回答,卻抬手死死抓住了那顆麥芽糖,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當初那根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今,也同樣可以救他的命。
※※※
簡雲台跑得很慢,他很想快一點,但渾身上下都是脫力之感,如今還能動,那都是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
他眼睜睜看著沃霞玲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頭紮入城郊的茂林之中。胖子好不容易才追上來,按住他的肩膀氣喘籲籲說:“算、算了,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
算了?
怎麼能夠算了?!
他怎麼甘願算了?!
簡雲台喉嚨裡泛起腥血之味,胃部一陣一陣抽搐,不斷有東西從喉嚨深處往上湧,像是渾身都浸泡在了惡心的情緒當中。
“我不甘心。”他咬著牙說。
胖子也知道他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麼辦呢?茂林裡麵樹木囤積,荒草長得比人都要高,沃霞玲跑了進去,除非動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搜索,否則單單憑借著個人之力,很難將其找到。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
簡雲台甩開他的手,想要深入茂林,足下卻踉蹌了一下。
胖子堪堪扶住他,自己也跟著踉蹌了一下。兩人都渾身浴血,褲腿、手臂上全都是泥點子,臉上慘白的都讓人不忍心看。
任由簡雲台這樣消耗自己的體力,胖子知道,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這已經不是在消耗體力了,是在消耗生命。
“你受了傷,還中了輻射。”胖子擔憂說。
簡雲台還是那句話,“我不甘心!”他猛地抬起眼睛,眉頭因為怒氣而擰在一起。
加入聯盟以來,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麼怒過,即便是在副本裡遭受最不公平的對待,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氣到渾身發抖。
眼看著就能誅殺仇人,臨門一腳時卻讓仇人逃了。
難道真的像沃霞玲說的那樣,天意如此嗎?可上天為什麼要偏愛沃霞玲?!
正當他氣到大腦一陣一陣發昏時,前方的荒草地突然傳來異動。
像是冷風拂過了黃色草尖。
又有不尋常的聲響。
應當是車輪掠過地麵的聲音,以及急雨般的子彈聲。胖子頓時警惕起來,拉著簡雲台後退了數步,又戒備地舉起了小匕首。
“什麼人?!”
觀眾們也一同緊張起來。
在所有人的驚慌失措的注視之中,前方的荒草地一陣搖動,有一道身形緩緩地走了出來,步調極其僵硬。
正是去而複返的沃霞玲。
觀眾們都驚了,沃霞玲明明已經逃跑掉了,為什麼這個節骨眼會去而複返。
她這是在找死嗎?
沃霞玲的狀態很不正常,她的身形僵硬到極致,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僵硬。隻有一雙眼睛,又驚又怕,猩紅帶血。
她直勾勾看著簡雲台,嗓子裡發出“哢哢”的聲音,似乎是抗拒說話。但隻是兩秒鐘的時間,她就不得不張開了嘴巴,嘶啞說:“發現了一個漏網之魚……”
簡雲台微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轆轆——
轆轆——
另一側的荒草地裡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有一輛裝甲車疾馳而來。黑色的車身在陽光下程亮,因為道路坎坷不平的緣故,車身同樣震蕩不止,那些邊邊角角的車軸反射出陽光的光暈,看起來晶晶亮亮的。
沃霞玲的聲音再一次傳了過來,依舊無比僵硬,“陳伯平開槍了。但我認為這個人,留給你親手誅殺最好不過,所以……”
話音尚未落下。
車身一個漂移,橫停在沃霞玲的身側。
“誰啊?”胖子被這驚人的變故攪和得滿臉茫然,他呆呆張大了嘴巴,視線看了過去,手中的手機鏡頭也順勢移了過去。
“啪嗒”一聲輕扣之聲,裝甲車的駕駛座車門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裹緊在白色軍服裡的長腿,隨之便是從車門縫隙裡一閃而過的銀色瀑布長光。
像是接著沃霞玲所說的話繼續說一般,車內傳來了另一道與眾不同的男聲,聽起來像是天光驟亮般溫柔又迷人。
“所以我就順手帶了過來。”
話音落下,那人的麵容總算是清晰起來,迷霧散開,微生律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一如既往的矜貴而又俊美。
直播間一片問號。
胖子也傻眼了,半天反應不過來。
但看見那人身後如瀑狀的華美白發,眾人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個膽大的猜測。
微生律?是他嗎?
胖子不知道微生律這個人性情,也不知道這人目的何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正準備拉著簡雲台再一次後退,可胖子的手臂剛伸出去,身邊突然刮起了一陣風。胖子愕然轉頭看,就看見簡雲台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迅速跑了過去。
就這樣跑到了微生律的麵前,手臂一抬抱住了他的脖頸,兩隻腿也順勢勾了上去,像是一個樹袋熊一般掛到了人家的身上。
微生律被撞得微微向後一傾,單手扶住了車門,另一隻手臂托住了簡雲台的尾椎。
他鬆開了車門,手掌抬起輕輕揉了揉簡雲台的後腦勺,偏眸時笑得乾淨而溫柔。
“是我來晚了,我向你道歉。”
直播間彈幕猛地凝滯住了,觀眾在屏幕前瞠目結舌,胖子懷疑人生般揉了揉眼睛。
再抬眼看。
還是默不作聲埋在人家脖頸側邊的“樹袋熊”,以及如謫仙般飄逸的白發青年。
胖子震驚後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