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高處,看到的自然也就更多。
有一架直升機停在療養院大門前的草坪上,大門外不斷有荷槍實彈的士兵闖進來。顯然梅思雨的父母舉報神龕之後,神龕索性不裝了,直接攤牌了。
他們闖了進來準備搶人。
聯盟自然不願,對此做出種種抵抗。
再遠處被各類建築物擋住,簡雲台也看得不真切。側麵的信息基站轟隆隆倒下,簡雲台啞然地想:“神龕真是做絕了。”
他們竟然斷了整間療養院的網絡與信號!這是明擺著不想療養院尋求支援了。
簡雲台在天台上焦急踱步,很快跑到另一側探頭往下看。
噗呲!兩聲輕響,梅思雨與莊明明一前一後撲倒在地,後麵的護工逼近一人。不出幾分鐘,這兩人同樣被五花大綁抬上了擔架,送往了一棟建築物的內部。
簡雲台回頭說:“不行。”
裴溪:“嗯?”
簡雲台當機立斷說:“你在這裡等著,我下去裝暈。”說罷他也不等裴溪回話,立即順著側麵的外置逃生樓梯往下跳,在數道鋼筋之間穿梭了一陣,他回到地麵。
右側來人。
簡雲台立即臥倒,幾乎在他閉上眼睛的下一秒鐘,那邊就傳來了聲音:“這裡有病人!快快快!把他送到病房裡去。”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和小腿被人搬動,兩道年輕的女聲緊張地小聲交談。
“這人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是其他區負責的病患嗎?”
其中一個女人在他身上翻找了一陣子,沒能找到任何證明身份的物件。那女人氣憤吐槽說:“我們療養院也太不規範了吧!這都是第幾個身份不確定的病患了?”
“不管了,先把他送到大病房裡去,等警報解除後再讓同事來辨認身份。”
緊接著,簡雲台就被抬上了擔架。
場麵混亂,似乎沒有人注意到病人是否真的昏迷。簡雲台小心翼翼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日頭火辣,迎著光往上看,他的眼睛無比刺痛,但他還是隱約看見天台上方站著一個人,裴溪似乎在垂眼看著他。
這麼遠的距離,簡雲台也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正想再細看,他已經被抬入了某棟建築物,一路抬入大病房。
兩小時後。
警報聲已經消失,隻不過槍擊聲一直未停。大病房裡倒是靜悄悄的,一聲呢喃聲過後,莊明明悠悠轉醒。
睜開眼睛的第一眼,便是潔白乾淨的天花板。偏頭看去的第一眼,便是支著右腿膝蓋坐在床上的簡雲台。
莊明明正要起身,上半身卻猛地被束縛帶向後一扯,他的後腦勺撞到床頭的欄杆,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哎喲!”莊明明痛叫出聲來。
簡雲台偏頭看他一眼,語氣嫌棄:“終於醒了?”他起身下床,撤掉莊明明身上的束縛帶。
莊明明這才坐起,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詫異問:“你怎麼沒被綁?”
“綁了,我自己弄斷了。”簡雲台回頭看了下身後一地的碎裂束縛帶。
大病房裡足足有幾十個床位,看起來應該都是暫時不能確定身份的病患。莊明明在附近焦急地找了幾分鐘,找到梅家兩姐弟後,他鬆了一口氣,趕忙替梅思雨解綁。
梅思雨依舊昏迷不醒。
莊明明麵色複雜坐在梅思雨床邊,視線一直盯著梅思雨身上披麻戴孝般的衣服。
“她……她一直這樣嗎?”
簡雲台說:“披麻戴孝,不食葷腥。你們死後,她一直都是這樣。”
莊明明搖頭,苦笑了一聲。
簡雲台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便虛心求問:“你是為了你老師和師娘的夢想,才來淌這趟渾水的嗎?”
莊明明啞然笑了一下,說:“夢想?”他搖頭,笑道:“對於你來說,夢想是什麼?”
簡雲台隨口亂說:“想做的事情。”
莊明明說:“那這件事對於我們來說,就不是夢想。並不是想做,而是必須做。或許……說是贖罪,應該更加恰當吧。”
他執起梅思雨的手,輕輕吻了下梅思雨的指尖,悵然笑著說:“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你們都覺得我們在淌渾水,但是我們卻覺得,我們是要去淨化這汙水。”
簡雲台說:“泥菩薩過江。”
“……自身難保。”莊明明幾乎條件反射般接出了下一句,待反應過來後,他捧腹大笑說:“我真想把你介紹給我老師認識,他要是知道你這樣說,你起碼九千字檢討起步!”
大病房的窗戶邊傳來砰砰兩聲。
像是有人在敲窗戶。
莊明明一驚一乍,立即跑過去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入目便是藍紗與白發。唰!他頓時悚然拉上窗簾,回頭心有餘悸拍著胸膛說:“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我看見了裴溪哈哈哈哈哈哈哈……”
簡雲台:“……”
簡雲台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
窗外就是裴溪,一條藍紗從上方垂下,像是秋千一樣在外麵蕩。裴溪足點藍紗,立在窗戶外麵,牛頓看了都得拍棺材蓋。
莊明明頓時“謔”了一聲,後退大步,怪叫道:“他怎麼在窗戶外麵?”
簡雲台沒有理他,療養院的窗戶上都上了不鏽鋼欄杆,封得嚴嚴實實。他爬上窗台,扒著欄杆問:“你待了多久了?”
裴溪說:“兩小時。”
簡雲台一驚,這兩個小時他其實一直都是醒著的,不過其中半小時都在和身上的束縛帶做鬥爭。另外一個半小時在翻看大病房裡的文件資料,以及進蓮花池查看。
各個蓮花蓬勃生長——這是他這兩個小時內的唯一收獲。
簡雲台詫異問:“你怎麼不出聲?”
裴溪淡淡說:“你讓我等著。”
明明是淡然又雅致的聲音,簡雲台卻依稀從裡麵聽到了一絲幽怨之意。他這才想起來方才情況緊急,自己趕著去裝暈,隨口撂下一句“等著”,換位思考一下,裴溪應該感覺挺莫名其妙的——等著,等什麼?
簡雲台好笑開口說:“你戴著白紗,要是和我一起下來裝暈,那些護工肯定要掀你的紗。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裴溪說:“不合適。”
簡雲台向下看了一眼,建築物後方倒是沒有什麼人,神龕和聯盟的士兵在另一側交火。但保不準他們就會打過來,想到這裡,簡雲台抬頭由衷說:“你還是去天台吧。”
裴溪:“……繼續等?”
簡雲台撿著好聽的話說:“怎麼能說是等呢?你坐鎮上方,能眼觀八路耳聽八方,要是我們有危險,你瞬間就能來救。”
裴溪偏眸思考了一下,僵直抿緊的唇這才有了一絲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簡雲台說:“那我拉上窗簾啦?”
裴溪:“嗯。”
簡雲台:“我真拉了?”
裴溪還是點頭。
簡雲台拉上窗簾,想了想,又將窗簾重新拉開一條小縫。裴溪果然還在外麵,簡雲台說:“要不還是你先上去吧,我看著你。”話音落下,身後傳來莊明明頭大的哀嚎聲。
等裴溪的身形消失,簡雲台一回頭,就看見莊明明萬分譴責的眼神。
“我明白裴溪為什麼不追殺你們了。”莊明明大呼遺憾:“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先打入敵人內部,拐個神之通行後還怕許不了願望嗎?”他又窒息說:“田僧得氣死吧。”
簡雲台從窗台上跳下,說:“你大可下一次嘗試一下。”
莊明明想象了一下自己舔著臉想和裴溪交朋友,裴溪一個青燈把他送上青/天的模樣,頓時打了個哆嗦,含蓄說:“不了不了,這種事情常人做不了,也辦不到。”
他轉言好心提醒說:“你還是小心一點吧,以裴溪的性格,要是發現你在利用他,他說不定會直接用鬼火燒死你的!”
簡雲台眉頭緊皺,說:“我沒有利用他。”
莊明明“嘿”了一聲,“那你是怎麼讓他進鏡子裡的?難不成還能是他自願上趕著?”
簡雲台正要說話,大病房中間傳來一句咒罵聲,梅凜然說:“我很好奇,為什麼我姐還有你們束縛帶都沒了,就我被捆著?”
莊明明:“……”
簡雲台:“……”
梅凜然說:“裴溪他就是自願跟進來的,說了你也不懂,彆張口閉口就是利用,說多了簡雲台不會打你,但裴溪可能會暗殺你……你們怎麼還不來替我鬆綁?!”
莊明明上前搗鼓束縛帶,好奇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梅凜然:“說了你也不懂。”
莊明明:“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梅凜然說:“快解開!”
莊明明手忙腳亂,這時候,梅思雨那邊傳來一聲乾咳,莊明明立即拋下梅凜然,飛速跑到梅思雨身邊,眼巴巴說:“老婆你醒啦口渴嗎頭疼嗎?我看過注射劑針管了,就是普通的麻醉劑,會讓病人昏睡幾小時,沒有什麼副作用。咱們都是覺醒祟種了的,身體倍兒棒,比他們普通人要蘇醒得快。”
依舊被綁著的梅凜然:“……”
簡雲台走到他床位旁邊,抬手解他身上的束縛帶。
梅凜然怨念說:“你才是我親弟,你比我親姐和親姐夫對我都要好。”
簡雲台謙虛說:“那倒沒有,我隻是看你可憐。”
剛解開梅凜然腳腕上的束縛帶,梅思雨突然緊張高喝了一聲,“快回床位!外麵有人來了!”
簡雲台瞬間將梅凜然的束縛帶扣了回去,腳踩幾張床位撲到了自己的病床上,順手將束縛帶塞到被子裡,又鑽進被子將其蓋到脖頸,閉眼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