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廣譜抗生素以後,簡雲台敲暈的藥店老板藏起,一刻也不願耽擱。
將藥店門鎖好,他還拿了許多其他藥品,預備直奔城外河畔。
臨走前,啞女依舊依依不舍看著書攤前的童話書,一步三回頭。
簡雲台頭也不回:“走了。”
啞女這才收回視線,小碎步小跑跟上。
河畔邊依舊保持原樣,胖子站在遊艇前翹首以盼。城門口的士兵也增加了許多,他們在附近持槍遊蕩,看起來不像是在巡邏,倒像是在糊弄上麵分派下來的任務。
簡雲台繞過士兵,胖子一見他就緊張道:“你可算是回來了!藥拿到了嗎?拿到了咱們就趕緊走,那邊在排查遊艇。”
簡雲台:“拿到了。”
抬步走近遊艇的艙室當中,這是一搜中等容量遊艇,偌大的艙室足以容納他們幾個人。簡瑞芝平躺在艙室的沙發床上,腰部以上搭著薄薄的白色絨毯,她的臉看起來比絨毯還要蒼白,眼瞼處泛著異常的膻紅。
簡雲台接了杯水,和著水喂簡瑞芝服用廣譜抗生素。
又將其平放。
將藥喂進去以後,簡雲台這才長鬆一口氣,心裡的那塊巨石稍稍放下。
“去哪兒?”胖子焦頭爛額研究著遊艇駕駛說明書,“白河城附近的城池戒備森嚴,聯盟現在知道你媽媽在白河城裡,不出半天,那幾座城肯定會嚴苛排查今日進出城的陌生人員。要是咱們倒黴一點,沒準他們還會在城門口蹲守咱們,就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頓了頓,胖子瞥了眼睡得香甜的嬰兒,補充說:“就算我們進了其他城,帶著個嬰兒也特彆顯眼,他們準第一個排查我們。”
簡雲台蹙眉:“在水上先漂幾天怎麼樣?先躲過第一波核查。”
胖子立即搖頭說:“不行。遊艇需要機油,我們漂幾天耗完了機油,拍拍屁股就能離開這裡。你媽媽怎麼辦?到時候她孤身在遊艇上還帶著兩個小孩,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是想讓她遊到岸上去嗎?”
簡雲台攤開地圖。
白河城這邊他不是很熟悉,周圍幾座城池的名字,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想到這裡,他有些複雜地轉眸看向昏睡不醒的簡瑞芝——在沒有他的那個時空中,簡瑞芝是怎麼憑借自己,頑強逃出生天的?
隻是想想,都覺得難如上青天。
胖子合起駕駛說明書,摩拳擦掌說:“我考過遊艇駕照,不過沒過。而且都忘光了,你要是相信我呢,我試著從犄角旮旯裡翻翻當時學的那些技巧。不過我不保證船不會翻啊,反正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他催促說:“快選一座城,往左還是往右?待會排查到這艘遊艇,我們想走都走不了。”
簡雲台同樣合上地圖。
他轉頭看向啞女,“你覺得去哪裡好?”
啞女是本地人,對周邊城池的情況應該比他們更了解。可啞女卻抱著手臂站在原地,臉龐圓鼓鼓的,看起來還在生悶氣。
氣沒有買到心愛的童話書。
簡雲台放棄詢問她,收回視線說:“往右,那邊有各個城池水路交彙站,萬一被查到了,我們至少還能有退路。”
胖子應了一聲,動作矯捷地順著艙室內的鋼梯,爬到駕駛艙中。
“坐穩了!”他大聲提醒。
話音剛落,艙室內所有人的身形猛地一斜,簡雲台向前撲去,一個趔趄撲到了裴溪的臂中。啞女更是“哐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啞然抬頭看向艙室。
上麵靜默了片刻,胖子伸頭往下看,憨笑不好意思說:“太久沒開了,手生。撞了下河畔港口,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嘴上說著問題不大,下一秒遊艇又朝著反方向一衝。這次簡雲台已經做好了準備,卻還是踉蹌後退半步,借助裴溪的手臂才重新站穩,嬰兒睡夢驚醒,大哭出聲。
上麵傳來胖子短促的一聲:“靠。”
遊艇晃動不止,汽油味彌漫。
啞女趴向身側,暈船乾嘔了一下,轉頭時滿臉的驚恐。
簡雲台揚聲:“你行不行啊?”
胖子:“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吧!我得熟悉一下操作啊,回憶一下這些按鈕是乾啥的……我的媽啊,儀表盤為啥變紅了?”
上麵傳來瘋狂翻書聲,聽起來,胖子正在臨時抱佛腳,焦急翻動駕駛說明書。
“…………”
簡雲台突然明白胖子坐自己開的車為什麼那麼害怕了,因為他現在乘坐胖子開的遊艇,心裡同樣也高懸不下。
總感覺這貨能僅憑借一己之力,把他們所有人都掀翻到河裡去。
過了好半晌,胖子咂舌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簡雲台:“好消息。”
“我基本上回憶起駕駛操作了,現在就能出發。”胖子吞了下口水,訕訕說:“壞消息就是,剛剛咱們撞了兩下岸,好像引起士兵們的關注了。駕駛艙有玻璃,我看見兩個士兵一邊招手一邊往這邊跑——現在直接開走他們恐怕會吹哨啊!到時候就不是躲藏了,恐怕會快進到被追殺,可是停住等他們排查,我們就會被抓起來。咋辦?”
簡雲台:“……”
深吸一口氣,簡雲台舉步走到艙室側麵的窗戶邊,掀起灰蒙蒙的窗簾往外看了眼。
的確有兩名士兵正跑過來。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應當不是覺得他們有問題,而是好奇來看看怎麼回事。
胖子從駕駛艙爬下來說:“咋辦?!”
簡雲台眉頭緊皺,現在肯定不能直接開走,一開走就等於做賊心虛,打草驚蛇了。
兩名士兵距離越來越近。
簡雲台與胖子出艙室,士兵們從右側而來,他們繞行到左側。
借著視角盲區,胖子麵色突然凶惡起來,大拇指劃向自己的脖頸繞了個圈,小聲提議說:“把他們騙進來殺了吧?”
簡雲台:“不行。他們身上有聯絡裝置和gps定位裝置,我們殺了他們,屍體隻能開出一段距離後往河道裡扔,同樣也會暴露行動曲線,聯盟就能縮小排查範圍。而且就算燒掉這些東西,巡察河畔的士兵無故缺失兩人,聯盟就知道我們走的是水路了!”
胖子麵色發緊,“這樣也好過現在就被查到。再走近點,他們就能聽見嬰兒哭聲了——誒,誒!”胖子驚叫了一聲,隻來得及伸手往虛空一抓,啞女就已經越過了兩人,從左側的視角盲區中跑了出去。
“她要乾啥?”胖子都驚了。
簡雲台茫然搖頭,下意識抬手按住槍。
直播間觀眾也緊張焦心:
“啊啊啊啊啊啞女衝出去乾嘛?她應該不會暴露大膽他們的蹤跡吧?”
“應該不會,她是幫著媽媽的。但她上去也打不過那兩個士兵啊,這是送人頭呀。”
“你快回來啊啊啊啊啊!”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之中,啞女跑上前,假裝不經意撞了下其中一名士兵。
又迅速爬起從那士兵後跑過。
看到她這番舉動,簡雲台瞬間了然,“她想要吸引士兵注意力。”
胖子疑惑:“咋吸引,撞一下就行?”
被撞的士兵原地愣滯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意識到錢財不見了以後,他頓時怒不可遏,轉頭斥道:“小偷!”
同伴抽出電棍,抬手向前一甩,電棍重重擊打上啞女的背部。啞女慘叫一聲,踉蹌幾步摔到在地,刹那間被士兵包圍。
“是個賤民。”士兵輕蔑嘲笑一聲,抬腳踹向啞女,“膽子真他媽的肥,偷東西偷到你兵爺爺身上來了!”
啞女慘叫,咿呀咿呀往後躲。
同伴頓時大笑:“竟然還是個啞巴哈哈哈哈……你看她的嘴巴,她沒有舌頭……好惡心啊哈哈哈哈……”
現在最理智的做法,是迅速開著遊艇,無聲無息地從河畔邊離開。等士兵反應過來時,應該也不會覺得異常。
可是簡雲台和胖子都沒有動。
兩人皺眉看著遠處,臉色愈發嚴肅。
幾個成年男人被一個十二、十三歲左右的殘疾小女孩救,這已經夠讓人難堪了。若是此時再拋下挨打的啞女,自顧自開著遊艇走,那他們過不去自己心裡這一關。
咚——
咚——
白河城內傳出撞鐘報時聲。
下午五點整。
身後傳來腳步聲,這次裴溪刻意將腳步聲放重,甲板上的兩人總算是沒有和以前一樣,被這人的行蹤不定而嚇到。
胖子抽空轉頭看了眼,心中頓時感歎無論何時裴通行都能保持一派端正從容的風貌,他們其他人都滿身血汙,跟亂葬崗裡爬出來的流民一樣慘,隻有裴通行的畫風獨樹一幟,“裴通行,有何見解?”
裴溪道:“有,燒遊艇。”
胖子懵了一下,“你說啥?”
簡雲台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燒其他遊艇,轉移士兵注意力?”
裴溪點頭:“嗯。”他手中的青燈微微揚起,木框之中的鬼火森白,火尖裹挾著藍色。不知道是不是簡雲台的錯覺,他總覺得相較於上次看見青燈時,裡麵的鬼火好像變得昏暗了些。
還沒等他細想,青燈之中的鬼火就分出來一簇,落到了河麵上。它潛入河底,卻未熄滅,而是竄向距離他們得有幾百米遠的另一艘大型遊輪。
遊輪巨大,真正燒起來,需要時間。
簡雲台收回視線,又看向啞女的方向。這一分鐘的交談裡,士兵們的拳腳如同雨點一般落在啞女的身上,啞女淒慘哀嚎不止,咿呀咿呀的嗓音變得嘶啞,活像是破舊的鼓風機在來回拉扯機箱。
士兵們興奮大笑,其中一名士兵突然從行囊裡掏出一塊饅頭。
他蹲下身問:“想不想吃?”
啞女緊張抬頭,臉上滿是烏青淤血,她眼巴巴看著那塊饅頭。
今天,她還沒有吃過東西。
上午出貧民窟偷東西,隻在垃圾桶裡翻出一塊彆人吃剩的盒飯,舔了舔裡麵的油水就什麼也不剩了。中午出貧民窟偷東西,結果踢到了簡雲台的這個鐵板,還被踹了一腳,到現在她的後腿還隱隱作痛。
下午,一直在清理簡瑞芝身上的血,幫著胖子改裝推車,又去藥店買藥。
一整天都在忙活,啞女已經餓到眼前發黑。她小心翼翼伸出手,也顧不得這兩個可怕的士兵剛剛還在對她拳腳相加了。
手指觸碰到饅頭,立即在上麵留下了一塊灰褐色的斑點。
士兵嫌棄又厭惡的“嘖”了一聲,嬉笑著將饅頭扔到了泥水地裡,用鞋底按著饅頭將其滾了數圈,“吃吧。”他開恩般大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