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天氣詭秘,晝夜溫差極大,再好的身體也抗不過這樣造。
在胖子的魔鬼減肥計劃進行到第四十五天時,最不可能生病的人病倒了。
帳篷裡燒著暖爐,水蒸氣騰騰直飄,裡麵時不時會傳來低低的咳嗽聲。胖子跑完第二十圈,中途跑進來看了一眼,吐槽說:“你丫的,體檢報告健健康康有個屁用,還比不上我這個全數值飄紅的。”
“出去。”簡雲台蜷在被子裡,心肺都燒得厲害,頭腦昏昏沉沉說:“彆傳染給你。”
“一天到晚儘瞎操心。”胖子倒了杯水,放到床頭櫃上,左看右看後迷茫問:“微生律呢,平時不都黏你旁邊的嗎?怎麼你病成這個鬼樣子,他反而不見了?”
簡雲台掩唇坐起,撐著額頭乾咳說:“我……咳咳……我讓他不要總是待在我旁邊,可能會傳染給他。”
“然後他就乖乖出去了?”
“嗯。”
簡雲台握住水杯喝了口,嗓子還是乾澀的厲害,擺了擺手躺了回去,“你去跑步吧,我要睡覺了。”
“你不是剛睡醒嗎?”
“難受,再睡會兒。”
屋子裡安靜幾秒鐘,胖子說“行,那我晚上再來看你”。簡雲台還沒有來得及說“不用”,胖子就已經出去跑圈了。
簡雲台昏昏沉沉閉上眼睛。
生病了,就容易多夢,睡得格外沉。
從前他的睡眠極淺,即便是做夢,也隻是做一些斷斷續續的夢,有時候一晚上就像是趕場子似的,沒個清閒。這幾天倒是都一個夢境一直夢到了結尾。
他在夢裡見到了很多人,死人,活人,在他麵前死去的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著的人……以及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
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他感覺身邊的床鋪往下一沉,緊接著有熱源貼了上來。
像是有人輕輕抱住了他。
簡雲台想要睜開眼睛看,但困倦到睜不開眼,迷蒙著繼續昏睡。
再醒過來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微亮,金烏西出,燦黃色的陽光照射入帳篷,在門簾縫隙中鑽出一條明亮的霧光。身邊靜悄悄的,簡雲台伸手摸了摸身邊,是空的、涼的。
這幾天他和微生律分床睡,是他自己要求的,害怕把病氣過給微生律。
身體情況好像好了點。
簡雲台起身披上衣服,洗漱後又戴上口罩。掀開門簾,淩晨時分外麵就鬨騰騰的。
徐晴晴的哀嚎大叫聲隔著一百米都能聽得見,“痛!不要碰,真的好痛啊!”
這又是怎麼了?
簡雲台緩慢踱步走過去,魚星草伸手扒開徐晴晴的嘴巴,往裡看。
後者則是鼻涕眼淚糊一臉,含糊道:“你又不是牙醫,你怎麼幫我拔智齒啊。”
魚星草說:“我看過彆人拔,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試一試。”
徐晴晴:“……我非常介意!”
聽見腳步聲,眾人回頭看了眼,均是一驚。徐晴晴哭號說:“你怎麼出來了嗚嗚嗚嗚嗚……快回去不要病情加重了……”
簡雲台站定,咳嗽說:“透透氣。”
很快,黑客白開著車來接徐晴晴,說是帶她去營地後方拔智齒。大約三小時後他們才開回來,期間簡雲台一個人坐在帳篷前看日出,中途暈乎乎睡過去好幾次。
醒來時,身上又多披了一件外套。微生律坐在一旁,幾乎是簡雲台一動,微生律的視線就轉了過來,凝視他片刻,歎氣說:“今晚還是不想睡在我身側麼。”
簡雲台拉高口罩,鼻腔塞住,聲音也有些啞,“我怕傳染給你。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
“福禍相依,病了的這幾天,我的睡眠比以前好很多了。”簡雲台偏頭看他幾秒鐘,眼角彎下說:“你怎麼一大清早就這麼好看。”
確實好看。
眉眼如畫,眸色淺淡,又披著一身長長的白發,微生律在光影中看起來就像是個要羽化成仙的仙人般,不似凡間人。
就連害羞時,都彆具風味。
微生律側眸看著另一邊,耳垂微紅,幾秒鐘後才回過頭說:“我不會生病。”
“什麼?”簡雲台回過神,笑說:“我一開始也覺得我不會生病,結果還不是病倒了。”
微生律湊近他,隔著口罩吻了下他的鼻尖,低聲說:“我想要上床睡。”這聲音近似呢喃,聽起來溫柔又惑人,簡雲台有那麼一瞬間心防失守,心跳也沒由來快了一拍,他連忙推開微生律的肩,堅決說:“不行。你在其他帳篷不也是睡床,不然你睡地上啦?”
微生律還是看著他,殷紅的唇重重抿起,似乎有些委屈,“我想上你的床睡。”
簡雲台堅決:“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怕把病傳染給你啊。”
“我不會生病。”
行吧,話題繞了一大圈,現在又繞了回來。簡雲台失笑,喉嚨有些發癢,又轉過頭劇烈咳嗽數聲,“反正……咳咳,不行!”
微生律輕拍他的背,“好,好。我不睡你的床,不要著急,慢慢說話。”
正前方的山丘上又一次響起此起彼伏的貓叫聲,沙丘貓族群就像是定點打卡一樣,每天雷打不動,淩晨時爬山丘。
簡雲台連頭都沒有抬,起身說:“還是暈,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微生律同樣站起來,立即跟到了他的身後。前方突然衝出一道人影,將簡雲台撞得一個趔趄,微生律眼疾手快扶住他,皺眉往回看那道人影。
簡雲台則是看著前方,裝甲車停著,黑客白與魚星草麵色有些輕微的慌亂,又十足的怪異。很少看見這兩人露出這麼同步的表情,黑客白大喊了聲:“徐晴晴!”
剛剛撞他的人是徐晴晴?
徐晴晴不是去拔智齒了麼?現在應該才剛拔完回來,而且撞到他後竟然一點兒停留都沒有,往山丘那邊歪歪扭扭跑過去了。
“怎麼了?”
簡雲台拉住魚星草,黑客白迅速從兩人身邊跑過,又叫了一聲,“徐晴晴!”
魚星草焦急說:“徐晴晴拔智齒打麻醉,拔完就和喝醉了一樣。剛剛一下車就端起了在篝火邊睡覺的金金,瘋狂狂奔。她一路跑,我們一路追。胖子還在跑圈呢,人不知道在哪裡,我們也抽不出時間去叫他。”
“端”這個動詞,讓簡雲台無言了幾秒鐘,回頭一看,徐晴晴已經從“端”改為“舉”,她把金金高舉過頭頂,一臉興奮爬山丘。
小貓咪震恐驚慌,圓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圓,一幅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模樣。
“…………”
簡雲台:“快……咳咳……快攔住她!”
黑客白是個孱弱的前鬼祟,魚星草是個孱弱的前靈祟,兩人根本攔不住癲狂狀態的前妖祟徐晴晴。簡雲台看得心急,正要叫微生律過去幫忙,徐晴晴便一下子竄到了山丘之上,把金金放到了沙丘貓族群當中。
她臉龐紅腫鼓起,嘴巴裡還塞著棉花,叉著腰仰天大笑含糊不清喊:“報告聯盟!奧特曼已成功送回老家,請求升職加薪!”
“……”
“……”
山丘下一片靜謐。
簡雲台拿出了手機,對準徐晴晴拍攝。
徐晴晴:“接受到新任務!奧特之父尋找奧特之母——”徐晴晴隨手揪起附近一隻沙丘貓,拉起貓咪尾巴看屁股,“任務新進展,聯盟招安組主播徐晴晴,已發現奧特之母!”
“喵——”小貓們短促驚叫,迅速遠離徐晴晴。徐晴晴一臉正義在貓堆裡尋找奧特之母,撲到灰頭土臉,又從上麵滾了下來。
簡雲台跑近,把手機懟著她的臉拍。
魚星草也默默掏出了手機拍。
徐晴晴一抬頭就看見兩個灰色的鏡頭,她一驚,吐掉嘴巴裡的棉花與紗布,哭喊錘地道:“奧特曼回了老家,小怪獸以後可怎麼辦啊嗚嗚嗚嗚嗚……再也沒有人能夠發射出擊中他心臟的激光了嗚嗚嗚嗚嗚……”
簡雲台瞳孔微震,簡直歎為觀止。
無論多少次,他都會因為徐晴晴嗑的cp而震驚,離譜中好像又透著點合理。
他回頭看向山丘。
一群貓四處亂竄,他都看不見金金在哪裡了。不過很快,就有一隻小貓從山丘上跳了下來,狠狠一爪子拍向徐晴晴。
“嗷!”徐晴晴倒下,徹底沒了聲響。
黑客白盯了她片刻,突然笑了一聲,“也算是報我當年那個一槍之仇了。”當年擊潰黑客白人生的那一顆子彈,是徐晴晴開的槍。現在能當做玩笑話提及,就像老話說的那樣,再怎麼苦難的記憶,最後變成相見時的笑談,就代表掀過了那沉重的一頁。
魚星草則是看著金金,遲疑說:“它不是已經上去了嗎?它怎麼不回族群裡去。”
“……不知道。”簡雲台偏頭咳嗽,“可能不想回去吧。”
黑客白抬頭:“要不要告訴陳三現?”
幾人都沉默了一下,很快相繼發言。
“不了吧。”
“想想還是算了。”
“再堅持十五天就完成減肥計劃了,我看他最近挺上頭的。”
※※※
簡雲台從小到大都很少生病,這次一病,竟然就病了將近兩個星期。
在距離兩月之期還有五天時,胖子上稱稱了一下,已經減掉了快四十斤,他的五官終於顯露了出來,至少能讓人認清臉了。
“群名得改改了。”胖子在穿衣鏡前嘚瑟抖領口,“讓我想想,一個帥哥陳三現和他的男的女的朋友們,怎麼樣?”
簡雲台:“咳咳咳……”
胖子回頭說:“靠!你這病也病得太久了吧,反反複複,剛要好就又加重了。”
簡雲台無奈,長歎了一口氣。
他已經和微生律分床睡兩個星期了。
不過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病情轉好時,睡眠也依然能夠保持高質量,一夜無夢到天亮。他感覺這是一種蛻變,像是蝴蝶鑽出了蠶蛹,病好之後,也許他就不會每夜每夜突然驚醒,下意識在枕頭下摸槍了。
這樣算起來,這場病還是挺值的。
簡雲台剛戴上口罩,微生律就走了進來,胖子識趣跑了出去。
“出去轉轉?”微生律為他披上衣服,語氣溫溫柔柔的:“我陪你散步。”
簡雲台:“不想轉,沒有力氣。”他坐回床上,撐著膝蓋,眼前陣陣發黑。
微生律衝了感冒藥,將杯子遞過來,說:“如果能代你生病就好了。”
簡雲台摘掉口罩,笑著喝了口藥。
“心疼我啦?”
微生律湊過來親吻他的唇角,語氣悶悶說:“我是認真的,我想要代你生病。”
簡雲台推開他,“不要離我太近,魚星草大前天都被我傳染了。”
喝完藥後,簡雲台立刻重新戴上口罩。
微生律還是抱著他,嗓音輕柔低聲問:“今晚我可以上床睡了嗎?”
“不可以。”簡雲台依舊很堅決。
夜間,簡雲台睡得迷迷糊糊時,又一次感覺身側的床鋪一沉。熱源就在身邊,他睡得很沉,下意識想要貼近熱源,稀裡糊塗就鑽到了那人的懷中。
睡夢中,耳側似乎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輕笑聲,聽起來溫柔又清雋。
早上醒來,簡雲台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身邊的床鋪,依舊是空的、冷的。
他坐起身,扶額。
與微生律分床已經兩個星期了,但是他似乎還是有點兒不習慣。以前早晨醒來都會得到一個早安吻,但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有那個早安吻了,兩個星期!
算了,為了微生律的身體健康考慮,還是得分床睡覺。
不過昨天晚上那個感覺是怎麼回事?
簡雲台心中納悶。
難道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了?他明明感覺有人睡在了他的身邊,是熟悉的鬆雪清香,是微生律的味道。
“今晚撐住不睡,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情況。”簡雲台暗自思忖,洗漱之後出了帳篷,對麵的沙丘貓們在喵喵叫。
胖子靠在他的帳篷門邊,麵色複雜看著對麵。
簡雲台看他一眼,“你在乾嘛?”
胖子悲壯道:“回憶我的半生榮光。”
簡雲台:“你為什麼要在我的門口回憶。”
胖子:“你屋子裡香。”
簡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