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深深,濺起的雨絲攀上青色的竹簾。
半卷起的竹簾隨著風微微搖晃,邊角劃過門框發出細碎的聲響。
一隻濕漉漉的小貓猛地從門口衝過去,“喵”了一聲,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
王掌櫃舒了一口氣,“原來隻是一隻野貓,這裡確實有很多野貓……東家,怎麼了嗎?”
崔無己仍舊看著門口發呆。
崔無己緩緩搖了搖頭,“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在靠近。”
王掌櫃一臉疑惑,探頭朝門口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崔無己皺了皺眉,繼續低下頭,捏著銅鏡看來看去。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回答?答什麼?
東家長相如何嗎?
王掌櫃眼神發虛,“呃……嗯……”
他搜腸刮肚稱讚道:“東家容貌甚美,崔家九郎不及東家多矣。”
王掌櫃的自以為拍了個響當當的馬屁,美得很,卻不料崔無己聽了他的話,非但沒有歡喜,臉色還更加青黑了。
崔無己“當”的一聲把銅鏡拍到桌麵上,淡淡道:“我尚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似笑非笑看著王掌櫃道:“你連這種小事都要欺瞞我,可見大事上你也瞞了我甚多啊。”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王掌櫃卻覺得自己的後背一下子濕透了,茶棚外的涼風吹來,帶走他身上的暖意。
“東家恕罪,東家樣貌確實極好,若、若是在情人眼裡,東家自然比崔九郎要貌美許多。”
崔無己摸摸下巴,等到王掌櫃臉上布滿虛汗,他才笑著點點頭。
“這倒也是。”
他重新對著鏡子笑起來,“我也不用非得跟他比,我雖然長得不如他,卻也算不錯,況且,我還比他會說話。”
他半眯起一隻眼睛,欣賞了一下艾小岫說過的眼皮上小痣。
“王掌櫃,從我的臉上能看出我年紀大嗎?”
王掌櫃聲音發虛,“啊……啊?”
東家,你是咋的啦,為啥今天一直在問奇怪的問題啊!
王掌櫃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讓東家心滿意足。
王掌櫃:“其實……其實……也看不出……”
他看了看最近打扮得尤其鮮亮的崔無己,腦子突然一亮。
“東家今年多大了?十六?十八?唉,我這腦子記性不大好……”王掌櫃腆著笑臉覷他。
崔無己抿唇一笑,“王掌櫃,你記性確實不大好了,我都行冠禮多年了。”
王掌櫃“哈哈”一笑,心道:這次的馬屁總算是拍對了!
崔無己麵上帶笑,“記性再這麼差,就去塞外牧羊吧。”
王掌櫃笑容一僵。
崔無己溫聲提醒,“聽明白了嗎?”
王掌櫃哭喪著臉,“是,東家。”
崔無己撥弄著銅鏡,又問:“讓你放出去的流言都做好了嗎?”
王掌櫃不住點頭,“小的都已經做好了,現在進出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江南出現了一個紫品魔醫,都不用我再添油加醋,那些閒人就已經把這個魔醫開膛剖肚的事情說的有鼻子有眼了,就好像在現場看過一樣。”
崔無己滿意地點點頭。
“這樣啊……”
他的話陡然停住。
這次王掌櫃也聽到了聲響,似有腳步踩過積水,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
沒過一會兒,一個舉著傘的朦朧人影出現在雨霧中,隻是看起來有些奇怪。
等人走近些,他們才發現,這原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少年身上背著一個少女。
王掌櫃露出促狹的笑容,“還真是鴛鴦眷侶,真好……呃!”
白色的傘麵微微抬起,露出傘的下景象。
那個少年滿臉煩躁陰沉,白皙的脖頸上正拴著一條紫色的繩子,腦袋還頂著一隻大白鵝。
他背上的女人閒適自在的很。
她一手舉著傘,一手牽著繩。
女人微微一扯,男人滿臉不樂意地停在茶鋪外。
王掌櫃喃喃:“嘖嘖,這不是把人當馬騎嘛!”
他轉頭去看崔無己,卻見崔無己臉色微沉,整個身子慢慢繃緊。
……
簾外的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女人在門外將傘收起,隨意遞給男人,男人老老實實接過。
他用手扶著竹簾,小心地將她背了進來,活像是背著什麼大寶貝……雖然他臉色很不好看。
王掌櫃忍不住“嘖”了一聲。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彆多。
比如,想要年輕貌美的東家;再比如,把男人當馬騎,用繩兒帶著男人遛彎兒的女人。
崔無己默默將銅鏡扣在桌麵上,腳尖朝向門口的方向。
怎麼辦?他後悔了。
原來魔醫都是這麼對待美男子的嗎?
若要對她施展美男計,豈、豈不是也要像那個少年一般尊嚴喪儘?!
崔無己垂著眼,默默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咦?崔八郎!”艾小岫一進門,便瞧見了崔無己,驚喜地朝他招呼了一聲。
崔無己整個人一僵,慢慢抬起頭,朝艾小岫露出溫和的笑容。
“原來是恩人,真是巧了。”
艾小岫扯了扯手裡的繩子。
季伯兮慢慢鬆手,扶著她從自己身上下來。
“好久未見了……”
艾小岫往前一邁,差點被繩子彈回去。
這家夥就像是腳下生根一般,一動也不動。
艾小岫笑盈盈回眸,“來呀,彆害臊。”
她拽了拽繩子。
季伯兮:“……”
害個鬼的臊!
他這一路上瞪她瞪的眼角都開裂了,疼的很,實在不想再做無用功夫了。
季伯兮噴出一口熱氣,臉上不情不願,身體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崔無己盯著他脖頸上的繩子發呆。
季伯兮額角青筋暴起,他怒視崔無己,“看什麼看!”
艾小岫輕咳一聲。
季伯兮立刻平心靜氣,目不斜視。
崔無己眼睛一瞬間睜大。
他重新看向艾小岫,微微一笑,“不知恩人為何會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