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是窮親戚來訛人……”
“看那小姑娘穿得挺好啊……”
……
沐清溪聽著耳邊的種種聲音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強烈的疼痛刺激地她清醒了一些。寒風中立了一個時辰,其實她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徐氏若是再不出來,她可能已經先暈過去了。
安遠侯府所在的這條槐樹街並不偏遠,反而是處在鬨市中的一角,當初沐倫入京時家底單薄,自然買不到皇城邊上的好地段,隻能挑來揀去選在了這裡,後來沐家一步步顯達,才逐漸買下來四鄰之地,擴建成了如今的安遠侯府。槐樹街平常裡也算來人往,接近正午來往的人越來越多,任誰見了兩個小姑娘帶著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停在堂堂侯府門口都免不了驚奇,免不了探究,免不了駐足看熱鬨。
沐清溪要得就是這種效果,越多的人看到越好。沐氏不敢明目張膽地派人驅逐她,也不想妥協讓她走正門回家,所以雙方隻能這麼耗著。沐氏應該很得意吧?她站在大街上喝西北風的時候她正在屋子裡抱著手爐品茶添香,府裡的丫鬟出來了三次,沐清溪看得清楚,徐氏想跟她比耐心,看誰先忍不住,她忍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會輸呢?
而現在,如她所料,徐氏坐不住了,看著從朱紅大門中走出的華裝婦人,沐清溪的臉上綻開了一個虛弱的笑顏。
徐氏重新打扮過,穿了大紅牡丹如意紋的褙子,刻意梳了華麗的牡丹高髻,頭上戴著鏤空鑲嵌和田玉飾的分心,正中簪了顆指甲大小的上等南珠,極儘華美之能事。麵上敷著厚厚的脂粉,依然掩不住兩頰明顯的老態。沐清溪看著她一步步走近,甚至有一種那脂粉隨著她的行進而不停掉落的錯覺。
這張臉,這樣的徐氏,這樣刻薄冷厲的眼神。沐清溪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那個黑漆漆的小屋子,無數次徐氏走進去,每進去一次便會帶走她身邊的一個人、一樣東西,田嬤嬤、錦繡、琉璃、珠璣……就一個個從她身邊消失不見了,待到最後隻剩下了空空的屋子,隻剩下了她和客兒,什麼都沒有,甚至連被褥也隻剩下了一床。冬日裡天寒地凍,北風呼呼的吹,窗戶上的明紙破了,寒風一個勁兒地往屋子裡灌,她和客兒躲在被子裡抱著個發了黴的饅頭啃,還是前一天省下來的……
“這位姑娘,我們家夫人問你話呢!”
沐清溪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徐氏對她的影響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她垂了眉目,再抬頭時臉上已然帶起了笑,她的肌膚太白太薄,仰起的臉龐被溫暖的陽光一照竟有種淡生光暈的美,虛幻而又脆弱。
一個盛裝華服,氣勢逼人,一個柔美溫婉,年少稚嫩。隻看這場景圍觀者心裡的那杆秤已經開始不平衡了。
“二嬸。”沐清溪微微福身,清清楚楚地喊出了兩個字,聲音不高,但是她的聲音太過清澈,就像是喧囂躁動裡的一股清泉,徑直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二嬸?那位是安遠侯夫人吧?”
“哎呦!我想起來了,前頭安國公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對對對,安國公可是為國捐軀的,大忠臣啊!”
“怎麼把安國公的女孩兒站在自己家門前不進去?”
“現在可是安遠侯,哪裡有安國公了!”
“哦,原來如此……”
“嘖嘖嘖……”
沐清溪的話音剛落,周圍的喧嘩聲便大聲起來。安國公去世三年,他當年的戰績太過輝煌,去的又那麼悲壯。晉封的旨意才下來,人便去了,那是為國捐軀的將軍啊,長子失蹤,兒媳婦病逝,妻子傷心欲絕殉情而去,在當時曾經舉國震驚,極致的輝煌與極致的悲壯,太容易叫人印象深刻,即便過去了三年依然不會有人忘記,隻要輕輕一挑動記憶裡的那根線,那段故事便會重新複蘇。
那是安國公啊,安邦定國的大功臣啊!
徐氏耳中聽得周圍的議論聲,攥緊了手裡的帕子,臉色愈沉。她冷冷地看著沐清溪,就像是看一條不起眼的螻蟻,仿佛下一瞬就能一指頭把她碾死,偏偏現在不能,“這位姑娘說笑了,我們府上的二小姐扶靈返鄉,如今仍在老家越州,小姐可不要錯認了親戚,咱們安遠侯府雖然樂善好施,卻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二太太這是什麼話!我們家小姐是正正經經的侯府小姐,二太太知道我們小姐守孝期滿特意派了人來接,如今這話是什麼意思!”錦繡脫口而出,怒聲質問,這徐氏分明是不想認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