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沐清溪扯住了衣袖,“姨母等等!”
杜欣不解地看她,以目相詢還有何事。
沐清溪回以一笑,“我既然來了,總該給外祖父磕個頭。”該儘的禮數她是不會少的,這是娘親教給她的,再怎麼寒心,她不會因此失了禮數,惹人笑話。
說罷,上前走了幾步,撩衣跪在堅硬的青石板磚上,冰涼的寒意從膝蓋上升起,涼透心扉。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說什麼呢?
外祖父和外祖母連見都不肯見她。
她無話可說。
她磕了三個頭,一下一下,磕得仔仔細細。
杜玄早在沐清溪開口的時候便丟下了棋譜,站起來走到門前,透過縫隙,麵對唯一的外孫女兒,他到底還是心軟了。他看著沐清溪跪在地上,水青色折枝牡丹紋綜裙在她身邊鋪展開來,像是朵盛放的出水蓮層層疊疊的花瓣。
她長大了,五官越來越像杜瑤,連那股韌勁兒也像……他看著沐清溪磕了頭,看見她起身挽著她姨母,看著她抬步離開門前。
“等等!”
杜玄忍不住出了聲,他打開門,看著沐清溪瘦瘦小小的身影,越看越是心酸。他以為他厭煩了沐家人,連這個外孫女身上也流著沐家人的血,他喜歡不起來了。可是,真正再見了她,他才發現,血脈裡的親情是騙不了人的。
她到底是瑤瑤的女兒。
“荇兒……”
沐清溪聽見了開門聲,也聽見了杜玄那一聲喚,但是她不敢回頭。她怕看到杜玄厭惡的眼神,怕聽到杜玄說他不喜歡她,不想見她。
她真的很怕,很怕又被所有人拋下,被關起來,被困在小院子裡,被無情地利用,無情地拋棄……
“荇兒?”杜欣停住腳步,看看父親,又看看外甥女,父親出來了,可是外甥女的心也被傷了。這局麵,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荇兒,到外祖父這裡來”杜玄見她不肯回頭,隻好又喚了一聲。
沐清溪被杜欣帶著轉過身,看著眼前的杜玄。比起三年前他蒼老了許多,頭上的白頭發好像一下子滿了頭,精神也不像以前那樣抖擻,兩頰瘦削地厲害,眼窩凹陷下去,哪裡還是記憶裡那個精神矍鑠的外祖父?
“外祖父!”沐清溪沒忍住,撲進了那個張開的懷抱。
杜玄很清瘦,但是莫名得沐清溪就是覺得那個懷抱很溫暖,很結實,像是一堵高牆,為她遮風擋雨,庇護她免於災難,隔絕**。
沐清溪哭得停不下來,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多淚水,哭都哭不完。她聽到外祖父溫聲細語地哄她,她想停下,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她完全不能控製,好像是要把兩輩子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
杜欣在一旁看得紅了眼,彆過臉去不忍心再看。她悄悄地走出了院子,杜玄既然開了門,就意味著他接納了沐清溪。這一老一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他們需要時間來相互原諒。
“荇兒乖,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紅薯糯米糖,我特意讓人去福滿齋買的。”
杜玄把沐清溪帶回書房,安置在羅漢床的炕桌邊,棋枰被收走,他不知從哪端出了一碟子糖,紅白相間的糖塊兒放在黃底白花蓮塘魚藻紋盤裡,沐清溪看了,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不想見她還準備了她最喜歡吃的糖……
杜玄歎了口氣,索性也不哄了,把人攬在懷裡輕輕拍著後背,“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委屈你了”
聽完這話,沐清溪隻覺得心裡的那股酸勁兒越發重了,這真的是想不哭都停不下來。
扶靈返鄉的時候她沒哭,客兒中毒的時候她沒哭,站在沐府門前有家不能回的時候她也沒哭。
可是,現在有了依靠,有人哄,有人疼,淚水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她知道自己肯定狼狽得很,卻又打從心底裡覺得眼前的人是可以信任的,是會保護她的。
這輩子,她不會隻是一個人,她有客兒,有姨父和姨母,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她要好好活著,保護好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