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菀正說得得意,這一聲如平地驚雷炸開在耳邊,嚇得她立時回首,待看清了來人是誰、出聲的是誰,整個人都嚇懵了,抖抖索索地話都說不利落。
來人一身杏黃色長衫,頭發花白,梳成個圓髻,頭上戴了大顆的東珠簪子,麵目算不上和善,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祖、祖、祖母……我、我不是……”沐清菀磕磕絆絆地想要辯解。
不是什麼?沐清菀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隻覺沐清溪的話有問題,可是問題在哪兒她一時又想不出來。
徐氏連忙上前一步頂替了張嬤嬤的位置扶住龐氏,“娘,您可千萬彆誤會,菀姐兒對您想來孝順,她又是個沒心機的,這不過是話趕話被人下了套!”
沐清菀也連忙湊上去辯解,“祖母,孫女最是孝順您的,您可千萬彆因為有心人的設計錯怪了孫女啊!”
沐清溪眼簾低垂,向龐氏行了一禮。徐氏這是指責她心機深沉,故意套沐清菀的話?可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平日裡就是這麼想的,會被她一激就隨口說出來?
這道理,她明白,老夫人又怎麼會看不明白?
她冷眼看著這一出鬨劇,好像眼前的人才是一家人,而她就是那個居心叵測故意來挑撥是非的。不過想想也對,她就是想來攪得家宅不寧。
沐清溪進府的第一步,離間老夫人和徐氏,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老夫人向來不喜歡徐氏,當年為沐馳結這門親事就覺得徐家門第太低,配不上侯府的門楣,可是當年沐馳自作孽敗壞了名聲,也是他自作自受。徐氏行事粗俗又小家子氣,以前沒少在老夫人跟前挨訓斥。就算是徐氏變成了侯夫人又怎麼樣,不喜歡還是不喜歡,老夫人以前願意睜隻眼閉隻眼,她就偏偏要讓她不能坐視不理。
曾祖母尚在就說客兒無人教養,這可是連老夫人也罵進去了。
沐龐氏冷冷看了沐清菀一眼,這一眼看得沐清菀喋喋不休的辯解了斷在了嘴邊,就連徐氏也住了嘴,隻是暗地裡狠狠地剜了沐清溪一眼。
沐清溪隻當做沒看見,依然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多大的人了,什麼叫禍從口出還不知道!回去好好讀讀《女戒》!”沐龐氏冷聲說道,到底還是沒重罰。轉頭又對徐氏說道,“你自己的女兒自己管教好!”
徐氏連忙唯唯應諾。
沐清溪聽在耳中,唇角輕勾,放在以前,沐清菀若是犯了這種錯,一頓罰是少不了的,現如今竟然隻是訓斥幾句就算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沐清溪心底輕輕歎了一聲,看來她這挖溝之路走起來也不容易。
“溪丫頭你這是要做什麼?”沐龐氏皺眉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沐清溪走的時候不過才到她的腰,現如今竟然已經快到她的肩膀了。果真是三分像兒子,七分……生的極好,這樣的眉眼,這樣的風華氣度,滿京城裡也挑不出幾個,若是沒出那件事該多好。
“回祖母,自然是安頓父親和母親。”有那麼一瞬間沐清溪幾乎要衝口而出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早在她開口說要去祠堂的時候,徐氏就派人暗中去通知老夫人了,老夫人竟還這麼問。可是,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三歲的孩子,兩世為人知道了什麼叫忍。而現在的老夫人對沐清溪來說就是必須忍耐的對象。
沐龐氏眉峰蹙起,厲聲喝道:“胡鬨!”見沐清溪還想開口,直接打斷了她,“也彆跟我說什麼客兒,他還小,哪裡懂得這些!”她瞥了一眼怯生生站在沐清溪身後的小身影,眼底微不可見地略過一絲不耐。“今日不早,院子都準備好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既然回了家,就安安分分地住下來,我這個做祖母的自然不會薄待你。”
客兒被那一眼看得害怕,他本能地覺得眼前這個老婆婆不喜歡他,於是又小心翼翼地往沐清溪身後躲了躲。
察覺到客兒的動作,沐清溪心底一陣發寒,祖母什麼時候竟然連個孩子都容不下了!
麵上寸步不讓,“自小祖母教導清溪要孝順父母,尊敬長輩,而今清溪回家先安頓父母有何不是?為什麼祖母和二嬸一再阻攔,難道祠堂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成?”要她安分,要她聽話,前世她安分了一輩子,聽話了一輩子,結果呢?
“放肆!”沐龐氏冷聲喝道,她冷冷地看著這個孫女,三年了,鄉下呆久了,連性子也變野了,“祖母教你孝道,你就是這麼孝順祖母的?”
沐龐氏絕口不提祠堂,避重就輕冷聲質問。
沐清溪抱緊了懷中的靈位,努力讓自己堅持不退讓,“孫女不敢,孫女隻是不明白祖母為何不肯讓孫女把父母的靈位送回祠堂。入家門而不得安,孫女也是怕父親和母親九泉之下不得安穩回來打擾祖母。”
“沐清溪!”沐龐氏抖著手指著沐清溪眼前一陣發黑。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好好好!果然是杜氏教出來的女兒,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