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頭漸高,畫南彆苑的人越來越多。門口事先安排了小廝幫著停馬車,即便如此,沒過多久門前的馬車也都排起了長串。明華公主身份擺在那,能入的她的眼的自然也不是尋常人。因此,彆苑門前的馬車隻有更華貴的。
香楠木車廂裡,眉目姣好的少女雙唇微微抿著,一旁的華裝婦人正徐徐地囑咐著什麼,“嫵兒,你年紀不小,無論如何今年都該將親事定下來了。這宴會明麵上是賞花,可到底是賞花還是賞人大家心裡各自清楚。明華公主今日不隻是請了世家貴胄,還有幾位早有才名的士子。你隻管安心去挑,憑咱們柳家的家世斷不會委屈了你。”
少女穿了件鵝黃色的折枝迎春紋褙子,下身是十二幅的彩蝶穿花湘裙,她文靜地坐在那,裙擺鋪展開在周身,映著白皙精致的五官,美得傾城如畫。
隻是少女此時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眉峰輕蹙,顯然是不願聽從婦人的吩咐。她卻不曾出言抵觸而是柔聲答道:“母親放心,女兒不敢放肆,一切都聽母親的安排。”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明知不可能,她又如何能違背父母之命將家族置於險地?
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瀟灑頎長的身影,他麵容清峻,眉目清冷。她從不曾見他笑過,卻牢牢地記住了那雙深沉如墨的眼睛,叫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沉醉,哪怕底下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也甘之如飴……
婦人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裡是極為滿意的。單論相貌,滿京城大概也隻有王家女能與之相匹配,想到這那日曲江畫舫上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忽然顯現在腦海,婦人遲疑了一下或許還應該加上她,那個像枝葉間穿梭的陽光般的少女。
可是,那又如何?
不管是沐清溪還是王家王可兒,都不過是繡花枕頭,她的女兒是當朝殿閣大學士的孫女,飽讀詩書,才華橫溢,誰人能比得過?
“明華公主此次宴會怕是為了給二公子挑選意中人,你不必過於外露,隻管看著便是。”婦人繼續囑咐。皇上雖說寵愛明華公主,但是駙馬也不過是在禮部掛了虛職,畢竟是先皇的女兒,當今這份寵有幾分真心還難說,他們柳家也不必攀公主府的榮耀。
少女輕輕點頭,表示自己都已記住。就算娘親不說她也不打算出風頭,她已是京中閨秀第一人,根本不必再去追求這些虛名,她唯一所想所求的不過是能得那一人青眼,可是,求而不得,輾轉反側。
母女倆說著話,忽聽得外麵一陣馬蹄聲經過。
是誰竟然在明華公主的彆苑前縱馬疾馳?竟不怕公主怪罪?
少女好奇地掀起窗簾向外看去。
這一看,立時瞪大了眼睛那道身影,她做夢都忘不了!竟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
少女剛剛沉靜下來的心忽然間跳得極快,撲通撲通,一聲聲,讓她明白她根本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灑脫。
趙下馬便立即被人迎進了前院,駙馬曹茂一見他來立刻迎了上去,朗聲笑道:“可算是來了,公主和元瑜望眼欲穿,都來問了幾遍了。”曹茂今年三十多歲,他生的文雅雋秀,乍一眼看去像是個文弱書生,卻比書生多了一份沉穩,三分世故。
對這個姐夫趙向來是尊敬的,打過招呼,曹茂便催他先去後院見妻子和女兒。趙想也知道後院現在定然是一群鶯鶯燕燕,明華公主的這個花會說白了就是給京中子弟開的相親宴會,今天特地請他過來無非就是因為太後又在催他成親。心中雖然略有不耐,但是他向來對姐姐親近,並不曾展露在臉上,外人看去依然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他抬步往後院走,特地避開主路挑了條偏遠僻靜的小路。前麵人生鼎沸,這裡倒還清靜。院子裡的桃花正在抽枝展葉,粉紅的花骨朵點綴在枝頭,一片紅紅白白的嬌豔。昔年他未出宮時,常常在鳳儀宮中見到這樣的桃花,灼灼其華,是母親最喜歡的花。後來離京上山,拜師學藝,硯山也有桃花,卻是四月裡才疏疏落落的開,山上風冷,即便開了也大多淒淒慘慘。再後來父皇和母後去世,鳳儀宮換了主人,裡麵的桃花也被換成了梅花、牡丹。北境常年是見不到桃花的,那裡黃沙漫天,風沙肆虐,綿軟多情的桃花不及開放便被狂風吹落。
算起來,他有許多年都不曾有這樣悠閒的心境。
兵權,朝堂,皇帝……
“誰在那裡!”趙忽然看向某處。他雖然心中思緒紛紛,常年養成的警覺性卻絲毫不減。
沐清溪被曹元瑜拉著從樹後走出來,心中滿是尷尬。
曹元瑜大大方方地走出來,一點沒有躲躲藏藏的心虛,還笑著走到趙麵前福身一禮,說道:“小舅舅可算是來了,娘親剛剛還說你再不來就派人去府上抓人了!”
沐清溪不知來人身份,但是聽曹元瑜喚他小舅舅,思及曹元瑜的身份,心中明了這位想必就是鄭皇後的嫡子,明華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景王殿下趙。
景王殿下那天在醇楓樓裡幫她解了圍,她醒過來的時候景王已經離開,隻有大和尚還在風霽堂。大和尚言稱景王不喜彆人打擾,她便不曾親自上門道謝,三叔和三嬸備了一份禮送到景王府便罷了,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來明華公主的宴會。
她跟著曹元瑜行禮,聽著曹元瑜與景王殿下交談,一直低著頭站在一旁,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這位殿下將來是要謀反的奪位的,她還是遠著些好。
“你怎麼在這?不陪你母親待客?”趙見是侄女兒,便放鬆了警惕問道。同時也看到了一直站在曹元瑜身後裝乖巧的沐清溪,心下好笑,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他有這麼可怕?
這聲音……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