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寧侯府。
杜欣回到閒桂堂裡,更衣洗漱過後換了常服歪在美人榻上。丫鬟覷著她麵色不佳,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一旁為她按著太陽穴。
春檸端了盞蓮子羹過來,“夫人,好歹用一點吧。”
杜欣閉著眼睛擺擺手,眉頭依舊皺得緊緊的。春檸無法,隻得先讓人端下去。
謝荏一早聽說那邊來人請,就猜到婆母的心情大概不會好,特地帶上官哥兒過來請安。
被頑皮又機靈的小孫子一鬨,杜欣精神好了些,臉色也和緩起來,謝荏也沒細問是什麼事。該讓她知道的婆母從不會瞞著,不該讓她知道的,多嘴去問也問不出來,白叫人心煩。
“去安遠侯府的人可回來了?”杜欣眉頭舒展開以後便想起了外甥女。
謝荏一邊回一邊讓人去把春霽和李媽媽喊進來。
兩個人進了屋行禮問安,又把沐清溪說的話一字不錯地回了。杜欣聽完便讓人下去,自己又忍不住歎氣。
謝荏見狀讓人把官哥兒抱下去,自己則留下來開解,“清溪妹妹聰明伶俐,必然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娘不必太過憂心。”
杜欣搖搖頭,“她再聰明輩分上吃著虧呢,那府裡一個兩個的身份壓下來她就是再有理也得受著。”停了一停,又罵了一句,“倚老賣老!”
謝荏聞弦知意,這怕不隻是因為沐清溪了。
“娘說的是,不過在兒媳看來也不必過於在意,‘倚老賣老’不過是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倚仗,隻剩下個‘老’字能做文章,細究起來倒叫人覺得可憐可笑。”謝荏笑著說道。
杜欣聽得心底一動,連帶著心頭那股子鬱氣也散了不少,“你說的是,不過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總不能因為她可憐便要事事讓著她。咱們可憐她,她未必肯領情。可憐的多了,她還以為是理所當然。”說到後麵又帶了點火氣。
這下子謝荏驚訝了,往常婆母從那邊回來也常常生氣,但是極少在她麵前如此外露,多是開解幾句就過去了,這次怎麼氣成這樣?那邊到底說了還是做了什麼?
杜欣心頭悶得很,索性也不瞞著了,“你當我為什麼生氣?你那好祖母心疼咱們娘倆辛苦,怕府裡伺候的人不夠使喚,想要給咱們派幾個幫手過來呢!”嗤笑一聲,既不屑又覺得惡心。
謝荏何等聰明,立刻聽出話外之意。這可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懷寧侯府的情形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又叫人一言難儘。
老侯爺有兩位妻子,原配嫡妻出身江南大族,知書達禮,德言容工無一不佳。兩人婚後琴瑟和諧,恩愛不疑。這位原配夫人育有兩子三女,惟有現在的懷寧侯和已經出嫁的大姑奶奶立住了。原配夫人生小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之後一兒兩女接連病逝,倍受打擊之下一病不起,撒手去了。
老侯爺的母親不忍心兒子終日鬱鬱寡歡,便做主為他續弦娶了繼妻,也就是現在懷寧侯府的老夫人。隻可惜老侯爺放不下嫡妻,新夫人進門不過三年老侯爺便去了,幸而那時現在的懷寧侯已經長成,挑起了侯府的擔子,才沒讓侯府沒落。
原本繼子贍養後母也是常事,懷寧侯為人溫和疏闊,對後母一向尊敬。老夫人惟有這麼個繼子可以依靠,一開始也算是平安相安無事。
壞就壞在,老侯爺去世後兩個月,老夫人被診出懷了身孕。懷寧侯一開始覺得是好事,若是個妹妹好好養著當女兒嫁了。若是個弟弟,兩人歲數差得多,也礙不著他什麼,父親多一分香火是好事。
可老夫人自從懷上孩子以後性子卻變得奇怪起來,明裡暗裡地懷疑懷寧侯要謀害她腹中的孩子,整日裡生事,攪得侯府雞犬不寧人心惶惶。
懷寧侯無法,隻好答應讓繼母另居彆院,為了避嫌,一應服侍的人他全不插手,都由繼母自己做主安排。
老夫人搬到彆院裡才安生了下來,不過還是不許侯府裡的人探視。孩子生下來是個兒子,老夫人不急著回侯府。可懷寧侯身為兒子不奉養繼母實在說不過去,當時京裡已經有不好聽的傳言了,無非是懷寧侯苛待繼母之類。
最後三請四請,直到孩子長到八歲上,老夫人才帶著兒子回到侯府,懷寧侯也才第一次見到這個異母弟弟。
回了府老夫人也不肯與懷寧侯同住,而是讓人把原本的懷寧侯府圍起一片,做了個“府中府”,獨居起來撫養兒子。為此,直到現在還有人拿這個作筏子攻訐懷寧侯。
及至孩子長大,老夫人再怎麼樣,懷寧侯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這個弟弟。那時候杜欣已經進門了,為著這個小叔子的親事和差事,不知受了老夫人多少氣,為了夫君和孩子隻能忍下來。
小叔子成了親,老夫人沒搬地方,而是讓懷寧侯把臨著後院的那一片民居圈起來,把住在那兒的百姓遷了,造了個“小侯府”出來。
不說懷寧侯為了遷民居出了多大力挨了多少罵,老夫人非但不領情,反而包袱款款地搬去跟親兒子住了。這又讓朝中言官揪著錯處上折子把懷寧侯罵了個狗血淋頭,把杜欣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按說兩下裡分開住也是好事,雖說讓懷寧侯背了惡名,可這麼些年,懷寧侯也背習慣了。逢年過節初一十五,該請安請安,該來往來往。這府裡有什麼,那邊府裡也不會短了。
這麼安生了幾年,可自從陳相禹成親以後,老夫人不知怎麼的忽然轉了性子,開始關心起侯府裡的事,關心也就罷了,可她關心的卻是孫子房裡的事。變著法的往陳相禹房裡塞人不說,塞得還都是她娘家人,連遮掩都不肯遮掩,就差沒明著說想把控孫子的房裡事!
把杜欣氣得險些兜不住撕破臉!哪有這麼不要臉的祖母!
這些謝荏都知道得清楚,那時候她剛進陳家的門,沒少被老夫人拿捏過。當時也覺得好笑,正經的婆母都沒給她立規矩,做祖母的倒是上杆子來摻和。幸而後來都被婆母給擋下了,為此,她是真心實意地敬愛婆母。
後來她有了官哥兒,老夫人就消停多了,怎麼這會兒又鬨起來?
思忖婆母的話,“咱娘倆”……老夫人不止想往相禹身邊塞人,難道還想挾製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