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沐殷氏說得是沐清溪六歲時的事,當時老夫人和杜氏起了齟齬,恰逢沐清溪著涼,硬是把人給接到雙鶴堂裡去。祖母要疼孫女,杜氏根本沒法阻攔。
老夫人每次都要挑杜氏請安的時辰給沐清溪喂藥,刻意加了黃連的苦藥一碗一碗地喂,一天三頓,頓頓不落。沐清溪但凡有個不肯喝,老夫人便轉著彎兒地指責杜氏教養無方。
一邊是生著病飽受磋磨的女兒,一邊是打定了主意為難她的婆母,杜氏想起遠在戰場的夫君,咬著牙服了軟。
等病好了,娘倆全瘦了一整圈,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倆都生了場大病。
這事兒張嬤嬤還記得,杜氏低了頭,老夫人那段日子心情特彆好,雙鶴堂裡的下人幾乎天天都有賞。她枕頭底下的那個冰種翡翠就是那時候得來的。
不管三夫人提起這事是有心還是無意,看這情形,她是打定主意要拖下去,連睜著眼說瞎話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張嬤嬤心裡著急,語氣就有些不善,“三夫人息怒,奴才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欺上瞞下自作主張。老夫人的吩咐自有老夫人的考量,做奴才的不敢隨意揣測。若是三夫人心有不解,不妨自己去問老夫人,奴婢卻是不敢隨意打聽的。”
這番話就是告訴沐殷氏,老夫人什麼都知道,就是要把沐清溪挪出去。你不服氣自己去找老夫人理論,我不過是個下人,隻會奉命行事,沒那個膽子違逆主子。
“隻是老夫人催的急,奴婢實在不敢再耽擱下去了,還請三夫人不要為難。”張嬤嬤的語氣裡帶上三分強硬。
沐殷氏當然不會如她的願,她想了想道:“嬤嬤是伺候老夫人的老人了,論理這話不該我說,老夫人興許隻是一時受了有心人的挑唆,說不定回過頭來就後悔了。溪姐兒再怎麼說也是侯府名副其實的嫡長女,嬤嬤這麼馬不停蹄地把人往外送,萬一老夫人回心轉意了,嬤嬤豈不還要擔不是?”
張嬤嬤一時語塞,她先前何嘗不是擔心這一點。老夫人近幾年越來越反複無常,先頭拿定的主意變了又變的不是沒有。不說彆的,就是對待二小姐和二夫人也是一天一個樣兒……之前二夫人作亂的時候氣成那樣,現在卻又全不計較了似的。
“這不勞三夫人操心,老夫人現在吩咐了,咱們做奴婢的就該照做,便是回頭老夫人改主意,咱們再把人接回來就是。老夫人若是不高興,做奴婢的就該受著。三夫人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莫非是心裡對老夫人不忿?”紫葉先一步開了口,句句驕橫,直指沐殷氏。
張嬤嬤皺眉看她,“紫葉姑娘慎言!”這丫頭今日怎麼如此衝動?
紫葉卻置若罔聞,催促道:“嬤嬤,咱們的差事還要不要做了!”
張嬤嬤思忖一二,回頭看向沐殷氏一臉為難,“三夫人,您看?”
沐殷氏哪裡猜不到張嬤嬤的心思,紫葉驕橫無禮,畢竟是老夫人屋裡的丫鬟,再出格她也不敢隨意發落。除非,她真能勸老夫人回心轉意。張嬤嬤既不必擔惡名,又能把事情辦了,這份心思難怪能跟在老夫人身邊這麼多年。
抬眼看了看外麵的天時,她來了約莫有兩刻鐘的時間,方才紫葉趁她不注意派了小丫頭出去,肯定是去雙鶴堂稟報去了。萬一老夫人來了夫君還沒來,她可真的就撐不住了。
紫葉悄悄地扯了扯張嬤嬤的衣袖,催促她快些動手,老夫人顯然已經厭煩了二小姐,三夫人又是個不受寵的,張嬤嬤何必這麼看重。
屋子裡鬨成這樣沐清溪也還沒醒,張嬤嬤瞥了眼帳子裡瘦成一把骨頭的少女,微微側過身朝身後的丫鬟婆子示意。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更難收場。
珠璣和春棠時刻注意著張嬤嬤的動作,見狀立刻擋在拔步床前,牢牢地護住沐清溪,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沐殷氏則上前一步,巧妙地站在了兩撥人之間,屋子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丫鬟婆子看看珠璣和春棠,再看看沐殷氏,投鼠忌器,腳下不免踟躕。
“三夫人當真要為難奴婢?”張嬤嬤問道。
沐殷氏搖搖頭,“嬤嬤這話說得有趣,平白無故的,我怎麼會為難嬤嬤?”
張嬤嬤待要說話,一聲更加威嚴的蒼老的女聲傳了進來,“老三家的你想造反嗎?”
沐殷氏心頭猛地一跳,老夫人竟來得這麼快!夫君還沒到!
最壞的境地……
“兒媳……不敢。”沐殷氏強笑著回道,深深吸口氣,上前幾步對著老夫人穩穩地福身蹲下去。
沐龐氏看也不看她,徑直走到旁邊的榻上坐定,冷聲說道:“既然不敢就過來陪我老婆子說幾句話,還不過來?杵在那兒是要我親自請你不成!”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鏗”的一聲,砸得每個人心裡都好像挨了一下般喘不過氣來。
“兒媳不敢。”沐殷氏澀聲答道,攥了攥拳走到老夫人身邊。
沐龐氏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不在風霽堂伺候老三,成日裡東奔西跑的,哪還有點婦道人家的樣子!給我跪著!”
“是兒媳的錯。”沐殷氏咬著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