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嚴寺自從前朝開始就有國寺之稱,幾百年綿延不絕,曆代皆有擴建,到如今規模已經十分龐大。整座寺院依山而建,房舍屋宇散落在山脈間,開窗即是明山秀水,見之心喜,觀之忘俗。
前日下過一場雨,青石路上猶還殘留著幾分潮濕,背陰處細細密密的青苔爬上台階,風裡帶來草木泥土的清香,趙迎風而立,望著遠處的挺拔直入雲霄的青峰,心境不由為之一空。
智空在禪房裡等了半天不見人,出來轉了一圈才找到。他知道今天趙會去大昭寺,也知道去了待不久,一早就準備好了。
“龍七查到了什麼?”趙聽到腳步聲,淡淡地問道。
智空手中的佛珠撥過一顆,隨口道出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三皇子有可能還活著。”
說完等了一會兒見趙沒反應,不禁有些奇怪,這麼大的消息,任是他泰山崩於前不變色也該有點反應吧?除非,“你知道?”
趙搖搖頭,墨黑的眸子透出幾許思索,“猜的。”
“三皇兄一向聰明,玟皇兄的死如果還能說是意外,等到二皇兄的時候已經足以讓他警覺了。”
智空訝異,“我記得,你跟他們並不熟。”竟然如此了解?
趙眸色微淡,他跟三位皇兄其實比跟母後還要熟悉。父皇當年醉心朝政戰事,連年征戰,最長的時候兩年半不在京中。或許是因為皇帝經常不在,父皇的後宮稱得上太平祥和,母後和各宮妃雖不熟絡,也沒有到前朝那種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們兄弟之間,自然也更像尋常兄弟。
他早早搬離母後身邊,一半的時間在慈寧宮太後身邊長大,一半則是跟著幾位皇兄讀書啟蒙。那時候,幾位皇兄的性格大抵都已經定性了。
皇長兄為人敦厚溫和,二皇兄好武,心思粗了些,惟有三皇兄機智嚴謹,時常帶著他捉弄另外兩位皇兄。
趙初聞三皇兄遇洪水失蹤的時候就覺得他不可能死,前有兩位皇兄的前車之鑒,以三皇兄的聰明,既然避不過承安帝的指派,就一定會做萬全的準備。
“不熟悉的人未必不了解,熟悉的人卻未必能看得透。”趙淡聲說道,就像他從來都沒有猜透過鄭皇後的想法。
智空倒是十分認同這句話,白首猶新,揭蓋如故,人與人相交本就有許多玄妙之處。
“可他人在哪兒?”
趙也不知道,“讓龍七沿著當年洪水路徑去查,還有當時跟著三皇兄出京的人,凡是死不見屍的,都要徹查清楚。”
智空道“是”,又問之前找到的人要作何處置。那些人都是當年跟皇太子和二皇子的死有牽扯的,趙把他們找回來已經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兩位皇子的死是由承安帝親自蓋棺論定,趙暗地裡調查的事一旦走漏了風聲,傳到承安帝耳朵裡誰也不敢保證龍椅上的帝王會怎麼想。
“留著吧,看起來。這事讓龍四去辦。”趙道,“留著還有用。”
話說到這份上,智空“不留痕跡”的話已經沒法說了。隻好按吩咐去做。
接著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有件事有必要告訴你。”
“哦?什麼事?”趙眉梢輕挑,露出絲興味。
這事智空放在肚子裡揣了好幾天了,翻來覆去卜過無數次,卻都隻有一個結果,他覺得有必要讓趙知道。
“沐清溪的命格很奇怪。”
沒想到是這件事,趙有些不快,“我已經說過,以一女子來搏江山天下不過是天方夜譚。”他並不打算把沐清溪牽扯進來,尤其在知道她是當年淮安渡口的小姑娘之後。
他已經提醒過智空兩次,不想再重複第三次。
“你先彆動怒,和尚我又沒逼你,更沒拿她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隻是她的命格有點奇怪,和尚我覺得好奇而已。”智空道。
趙聞言,以目示意他繼續說。
“雖是活人,身帶死相。三年前她的命格就斷過一次,”智空轉身看向趙,“那時候她就該死了。”
趙瞳孔猛地一縮,“什麼意思?”
智空繼續說道:“三年前,臨水之地,源斷水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年前你曾經南下。”
趙沒想到智空如此敏銳,“不錯,當年淮安渡口救她的人是我,救我的人是她。”
趙說得繞口,智空卻聽懂了,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難怪。”
“會如何?”趙問。
智空神色輕鬆,“不如何,命都續上了,保管她以後平平安安,壽終正寢。”隻要有你在。
最後一句當然沒說出來,趙現在不愛聽這個,他又不傻,才不上杆子找罵。
沐清溪帶著客兒和珠璣沿著青石板路往後山走。寶嚴寺建在半山腰上,比山下要冷。路旁的桃花才剛剛抽出枝丫,間或枝頭結一兩個花苞,等到全開大概要到四月末了。她牽著客兒邊走邊指給他道旁的野草花,不覺就有人擋在前麵了。
攔下他們的人穿著一身青布短打,麵容冷峻。“此處不便通行,幾位請回吧!”
珠璣被嚇了一跳,實在是這男子的長相太過嚴苛,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裡發怵。寶嚴寺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在?下意識地,她護著沐清溪和客兒退了兩步,戒備地盯著眼前的大漢。
沐清溪也皺了皺眉,輕聲問道:“這位壯士,這路寬的很,為何不許我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