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安帝皇長子,元後慧寧皇後汪氏嫡子,生而眇目,成年後即封惠王搬出宮中,平日裡足不出戶,便是宮宴上也難得一見,極少出現在人前。
“我還是喜歡聽你喊皇兄,親近。”趙溫和地笑笑,稍微側頭示意趙看他身後,“我雖耳力好,卻還不至於聽足音辨人。何況,顏卿你今日似乎心緒不佳,若不是小慶子提醒,想不到會是你。”
惠王早早出宮開府,與大位無緣,是以他跟任何人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不近亦不會太遠。承安帝對個眇目的兒子也多有照顧,即便他不入朝參政也無人敢怠慢。
“皇兄要出宮?”趙忽略了他的後一句,因為腳步聲的遲疑便能判斷出他心緒不佳,這可比足音辨人難多了。這條路直通宮外,趙總不可能是特地在此等他。
趙點點頭,“不錯,剛從乾清宮出來,父皇派了人去慈寧宮傳你,不想竟被我先碰到了。還好是我碰到,不然還要讓你折返一趟。”
承安帝傳召?
趙目露沉思,“既然如此,皇兄請,本王先行告辭。”
“皇弟請。”趙抬手示意。
待人走得遠了,小慶子跟上來引路,“殿下,您為什麼……”他家殿下並不是要出宮,隻是路上看到景王在這才過來,說是偶遇,不如說是特意過來提醒。
趙輕輕歎了口氣,“便算是結個善緣吧。”
小慶子不懂,恭敬地扶著自家王爺轉了路折返回去。
趙到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乾清宮今日居然挺熱鬨,殿中站著不少熟人。三皇子、六皇子、戶部尚書、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左都禦史,竟然都在。
承安帝喚他進來並不多問,而是接著先前的話問了下去。趙聽了一會兒才明白,今日這事其實還是跟山東旱災案有關。方知和山東一乾涉案官員早已押解進京,隨著案情進展,懷寧侯奉密旨調查山東稅糧之外的證據也翻到了明麵上。
年初懷寧侯陳黎奉旨調查山東等地,所查證據頗豐,卻獨獨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山東諸地所修水利十之**皆是以稻草填充,根本無法蓄水泄洪。但凡這一二年中山東連降暴雨,那些堤壩頃刻便會毀於一旦。至於修築水利的銀子去了哪兒,自不必說。消息傳回京城,舉朝震驚,承安帝震怒,方知等人罪加一等,凡所有涉案官員,一律從重處置,任何人不得求情。此案本該告一段落,卻不料朝中有人翻出懷寧侯舊事。於今日朝上當朝參懷寧侯心懷叵測,故意包庇方知等人,應以同黨論處。
目下這裡便是承安帝召了審理官員商議此事,至於三皇子為何也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件事其實可大可小,全看聖心。懷寧侯當初奉密旨離京,承安帝並未交代要查什麼,明麵上的事又在稅糧,若說有所疏漏也情有可原。壞就壞在方知捅的簍子太大,這件事影響極為惡劣,承安帝若是心有不滿,懷寧侯府受株連簡直是必然。
趙從頭聽到尾,不曾答話。待說得差不多了,承安帝揮手命人退下。趙方要一同退出去,不料承安帝忽然出聲將他留下。因為這個,三皇子和六皇子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六皇子更是一出門就忍不住抱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父皇的兒子!”
隨行的幾位大臣隻作不曾聽到。
移步換到東暖閣,炕桌上擺著一盤殘棋,正是日前未下完的那一盤。承安帝入座什麼也不說,起手落子,趙見狀從善如流地應對。
白子爭鋒相對,黑子步步緊逼,雙方各執一邊,互不相讓。
良久,承安帝忽然感慨,“顏卿果然是少年意氣,銳不可當。”
趙八方不動,“叔父謬讚,若連這點意氣都沒有,侄兒拿什麼統率我大梁雄兵。”
承安帝聞言大笑,“說得好!頗有乃父遺風!”
趙權當誇讚受了。
“陳黎一事你怎麼看?”承安帝忽道。
趙下意識地就想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他一貫的立場。可是話到嘴邊,想起懷寧侯府和沐清溪的關係,硬生生轉成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承安帝來了興致,“何以見得?堤壩水利乃是利國利民之事,陳黎身負密旨,去了山東必然會查看,可他非但隻字未提,直到現在也不曾上折自辯,難道不是心虛?”
“陳侯爺未必不曾看,看到的卻未必是真。方知瞞天過海的本事不可謂不高,他行事如此,朝中地方必定早已打點妥當。而叔父您如今隻處置了山東諸地的官員,朝裡那些大概有人沉不住氣了,便想把陳侯爺推出來做替罪羊。”趙落子作劫,白字失卻一片領地。
承安帝看著那片空出來的棋盤,良久輕笑:“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