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你放肆!”沐駿的死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硬刺,如鯁在喉,拔之不得。因為那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皇位是怎麼得來的。
“安國公也一定想不到,他儘心儘力保家衛國,到頭來卻死在自己人手裡。而謀劃一切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你當年動手之時可有想過,沐駿乃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將軍,他一生馳騁沙場為國為民,救下了北疆多少百姓的性命,就因為你的猜疑,身為一國之君你竟然暗通北狄於歸程之中將他截殺!”
“你閉嘴!”承安帝指著趙怒斥。
趙自然不會聽命,“今日,我不妨告訴你。虎符確實在沐駿手中,沐駿也確實懷疑過你,甚至私下調查過。但是為了朝廷安寧天下太平,即便他查出真相也沒打算說出來,甚至為了防止他人查到,刻意幫你掩蓋了事實。為此,他覺得於我父皇有愧,在邊關之時對我多加照拂。要不是他暗中相護,我大概早就死在叔父您的手下了。”
“他果然、果然……這個逆臣!”承安帝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額上的汗珠一滴接著一滴落下。他猛然看向趙,“那你呢,現在是要為你父皇報仇?!朕告訴你,朕繼承帝位乃是順應天命,你父年年興兵,好大喜功,國庫空虛,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若不是朕登基為帝,不出十年大梁上下必定怨聲載道,禍起蕭牆。你以為你父皇是什麼人,以一國之力滿足自己征戰之欲,置黎民百姓於不顧,如此自私自利,他有什麼資格稱帝!”
“若非我父皇連年征戰擊退北狄,安能有你如今穩坐皇位之日,你莫不是忘了當年登基之日北狄兵臨城下之辱?!”
承安帝倏然間消了聲音,十幾年前北狄是如何強大,大梁是如何積弱,堂堂中原王朝在狄人的鐵蹄之下苟延殘喘。若非烈帝一力主張興兵強國,中原大地或許早已易主,這是誰都沒辦法否認的事實。然而,承安帝從本心裡不肯承認自己不如烈帝,自己當皇帝是名正言順,民之所向,連太後當年也未曾反對,不是嗎?
“我今日不會殺你,你,好自為之。”趙說罷轉身大步走出乾清宮甫出宮門卻看到門前立著的身影,眉宇間的戾氣尚未散去,“祖母。”
董太後不知在外麵聽了多久,她看向趙眸光中神色複雜,最終歎了口氣說道:“兒,陪我走走吧。”
“是,孫兒遵命。”
冬日的禦花園中景致平平,這時節百花凋零,枯敗的的花株入不得貴人之眼,早已被花匠悄悄移了出去,代之以歲歲長青的鬆柏冬青樹和凜冬經寒的梅樹。宮變的血腥味尚未消散,宮人們不敢隨意走動,是以花園中的道上積雪猶在,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董太後側首看著身邊的孫子,當年還是那麼小小的一團,如今依然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這性情像極了他的父親。
“兒,你心裡可是在怪祖母?”
“孫兒不敢,也不會。若非祖母一力相護又多加教導,哪會有今日的趙?”當初三位皇兄尚在,承安帝欲要登上皇位,朝中上下反對之聲隻多不少,若不是董太後最後堅持,皇位絕對不會落在承安帝身上。即便如此,趙也沒辦法去恨身邊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如果沒有她的庇護,他大概早就被承安帝養廢了。
“當初你父身死,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天災**不斷,這千裡江山不是一幅錦繡圖畫而是一副千瘡百孔的爛攤子。”太後忽而停住腳步,聲音沉甸甸的,“治世需要仁君,亂世卻要梟雄。你的三位皇兄,一個心地太過柔善,一個醉心詩文,還有一個暴躁易怒,無論哪一個都不是明君之選。而你,那時候太年輕。那大正宮上的黃金龍座代表的不隻是榮耀權勢,更是責任。他是當時最好的人選。”
烈帝駕崩之後趙才從宮外回到皇城,他是嫡子不假,卻是一個從未接受過帝王之術的嫡子。承安帝那時卻已經是朝野稱頌的賢王,誰優誰劣根本不需要猶豫。可這皇位到底本該是趙的,這些年來,太後一直對趙心中有愧。後來承安帝的那些動作她不是不知,可有些事不能挑破,一旦挑破便沒了顧忌。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孫子,她隻能暗中看著,時時從中調和。
而今,那層窗戶紙終於挑破,她疲憊之餘更覺得隱隱鬆了一口氣。
“孫兒明白,所以從未怪過祖母。”
太後是看著趙長大的,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並不是撒謊哄她,心裡堵著的那一口氣總算鬆開一點。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趙抬眼看向遠處的天空,雪漸漸停了,天空中的烏雲散去,宮牆與天空相接之處藍白色交互掩映,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