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雪江山》從九月底正式開機,轉眼已經到了十二月底。
荊鶴導演一直以來排戲緊密,因此拍攝結束的時間不但沒有推遲,反倒還提前了。今天下午是《小雪江山》的最後一場戲,拍完這個片段,電影的整個戲份就全部殺青了。
現在劇組的所有人員現在都處於一種又緊張又興奮的狀態。
劇組人員不同於平常的上班族。每次跟完一部劇的劇組後,在進下一部劇的劇組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對於固定的劇組人員來說都算是放假。
這場戲拍完,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這次拍攝結束後,就相當於直接休年假了。
至於之後電影的剪輯,配音等等工作,那就是後期的事了。
年假前的喜悅和收工前的緊張交織,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最後要拍的這場戲是《小雪江山》的結局,這一幕需要的是陽光燦爛的場景。本來這些天天氣一直陰沉沉的,天氣預報也看不見晴的希望,荊導都準備拍結局的時候直接讓後期做特效了。
沒想到今天突然放晴,一早上起來金色的陽光鋪滿了大地。雖然冬天的太陽中看不中用,出外景拍戲的時候仍然凍得人瑟瑟發抖。
穆采手捧著熱水袋,身上裹著長到羽絨服在拍攝場地像隻兔子一樣蹦蹦跳跳,期望能以此取暖。
顧允琛也裹著羽絨服,手裡捧著一杯熱奶茶。他熟練地插上吸管,把凍得眼睛都紅了的穆采喊過來,然後把吸管彎過來,塞進穆采的嘴裡:“趕緊喝,熱乎熱乎身子,等會兒你可要在躺椅上躺半天。”
穆采兩頰一鼓,深色的巧克力奶茶就被吸上來。奶茶裡還加了他最愛的珍珠,穆采鼓著兩腮咀嚼,看著就像正在進食的小倉鼠。
他把東西吞進去後,嘴巴放開吸管,抱怨道:“唉,等會兒我要躺半天,怎麼你就隻需要出場幾個鏡頭就可以了!明明你才是男主啊!”
穆采的鼻子微微皺起,看著有些氣呼呼的,一雙眼睛控訴地看著顧允琛。
即便是埋怨,也流露著與他自然而然的親昵。不像之前,對方被他披件衣服都要認認真真地道謝。
這都是顧允琛這兩個多月來努力的成果。
他不動聲色,潛移默化地打著對戲的名義去找穆采,用早餐和甜品誘惑少年人上他的車。這兩個月過去,穆采終於逐漸與他親近起來。
顧允琛想到這裡,心裡就十分有成就感。他笑起來:“那是因為你是常安編劇最喜歡的角色。不管是還是劇本,都是以易升的結局為收場。那電影最後的鏡頭自然也是以易升為中心。”
穆采聽到這裡,忍不住小小地歎了口氣。
唉,演被編劇喜歡的角色也不容易,大冬天的還要受凍。還不如林嘉譯的那個角色,演到一半直接戰死。對方當天在劇組吃了個盒飯,早早就回去了,一點冷都沒受到,錢也不少。
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玩呢。
穆采有些鬱悶地吸著顧允琛手裡的奶茶。因為早就已經習慣,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什麼不對。
而周遭的工作人員,這兩個月下來,早就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習以為常。
所有的咖位之說,在采采的可愛麵前都不值一提!
他們在這邊說著話,那邊的場地很快就布置好了,場記小跑過來喊人上場。
穆采迅速脫掉羽絨服歸位,躺到了躺椅上。
……
秋日午後的陽光很溫暖,這讓易升冰冷的身體有了絲溫度。
大夫說,他十多年憂思過重,鬱結於內。再加上之前漂泊的日子沒吃好,沒穿暖,現在他的身體就如同繃緊太久過後鬆開的弓弦,已經完全垮掉了。
易升從那輝煌華麗的皇宮出來時,身邊隻帶了一名小童和一名啞仆。小童專門為他煎藥,啞仆照顧他的起居。
他哪裡都沒去,就在京城城外的山腳下住下來。
這裡山青水綠,很得他意。
就是可能看不了多長時間了。
易升躺在搖椅上,眼睛越過河麵,遠遠地看向那淡淡的一抹吊腳飛簷的影子。
那裡應該已經建立新的王朝了。
今日小童來給他送藥的時候,很是興奮地跟他訴說著京城的街道上有多麼熱鬨。
小童畢竟是孩子,雖然平日裡很懂事,但這回跟著啞仆去城中取藥後,孩童喜鬨活潑的本性就顯露出來。
他說街道上的百姓喜氣洋洋,皇宮已經住進了新帝。說書人說著哪員大將得了什麼封地,哪位文臣又得了什麼官職。五更三點望曉星,文武百官上朝廷。一切井然有序,皇帝天命之子,氣運加身,龍顏無人可直視。
易升聽著小童童言無忌,絮絮叨叨,嘴角不禁帶上了一抹笑。
他見過前朝帝王,也曾親手扶持過現任新帝。皇帝究竟是什麼樣,他最清楚不過。
可惜到最後,哪一位都容不下他。
有些事情早就有端倪。
易升一直知道,自己和李軒之間有許多不同的思想。因此他也早就做好了等對方稱帝後,和對方分道揚鑣的準備。
好在李軒還是念著舊情的,雖然剛開始對方極力不想讓他逃脫,但是當聽說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後,李軒就爽快放人了。
應該是覺得他再翻不起什麼風浪,才終於放心了。
前塵往事在易升的腦海中一一掠過。
小時候父親落在自己腦袋上寬厚的掌心,母親恬靜的笑容;那一晚倉皇地出逃,暗夜裡驚起鴉雀;少年時漂泊無依,年節裡孤身一人。
眼前的畫麵一幕幕掠過,最後停留在那天晚上,一隻熱燙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耳邊傳來對方清淺的呼吸:“我身上熱,剛好給先生暖一暖被窩。”
金色的陽光照在易升的身上,將他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想來這人會做個明君,那麼他的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費。
易升累得狠了,前幾天連床都起來不來,今天倒是能走到椅子上躺下。
他自知這是回光返照,已經準備好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易升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鏡頭一轉。
李軒身著便服,在前方宮人的帶領下撥冗開層層枝椏,邊走邊問:“先生真的在這裡嗎?”
那穿著常服的小太監立刻恭敬地回道:“是的,陛下。小的們早就查到帝師在這裡養病,一直沒有走遠。”
李軒的麵上露出一個笑容來。他生得眉眼鋒利,嘴唇很薄,看著就是個無情的長相。此刻笑起來,卻猶如積雪融化,淌出一片春水。
“朕就知道先生舍不得。之前朕過於愚鈍繁忙,惹了他生氣也來不及哄。聽到他病了再不敢氣他,隻能先放他出去散散心。好在先生一直大度,我……朕這回隻要跟他好好認錯,先生一定會原諒我的。”
李軒的眉目間神采奕奕,比之平日裡積威甚重的模樣判若兩人。那小太監訕訕不敢搭話,畢竟陛下可以說自己愚鈍,他可不敢隨便讚同。
撥開繁雜的枝椏,李軒終於見到了那安安靜靜躺在躺椅上睡覺的人。
身旁的小太監正想上前將人喊醒,李軒卻伸手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