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藏品台的上方有專門的小燈用於照射,以便讓買家們把藏品的細節看得更清楚。
這副美人圖靜靜地掛在玻璃管中。坐在前方階梯狀看台上的買家,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都被那幅畫卷中一襲紅衣,橫臥在桃花樹下的美人牢牢抓住了注意力。
那漆黑散亂的長發,那如凝霜雪的手腕,那仿似醉酒的眼尾,每一點細節都栩栩如生。他火焰般的紅衣沒有穿的太齊整,前襟落了一點下來,露出內裡分明的鎖骨,還有一小片雪白單薄的胸口。
胸口細細看去似乎還在微微起伏,仿佛一個活生生的人橫臥在所有人的麵前,正睡得香甜。他嫣紅的嘴唇微啟,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靜靜等待著王子將自己吻醒。
在場的買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性格迥異,此刻卻全都著了魔一般,想做那位喚醒對方的白衣騎士。
蘇鑰的雙眼也緊緊地盯著那幅畫。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腎上腺素正在瘋狂分泌,大腦高速運轉,心臟咚咚直跳,就連呼吸都在不知不覺中急促起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見到了眼前的這幅畫,並且瘋狂想要得到這畫中的人。
胸口的玉佩灼燙了皮膚,手腕上的銀鏈微微發光。這兩樣從小戴到大的東西,讓蘇鑰幾近湮滅的理智還能苟延殘喘。在他徹底陷入瘋狂之前,蘇鑰使勁兒掐住自己大腿,接連默念了上百遍清心咒,這才感覺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一點。
現在的他再看那幅畫,仍然心動得無以複加,卻相對而言能夠比較理智地思考了。蘇鑰不敢再看那罐玻璃管,怕自己又深陷其中,隻能轉過頭來看向張叔他們。
張叔的眼睛都紅了,額上大滴的汗珠如同溪流似的蜿蜒而下。而這時的他竟然還保持著一絲神智,掙紮著把頭也轉了過來,看向蘇鑰說:“果然不是凡品。”
蘇鑰眼尖,一眼看到對方領口處露出了一絲微光。張叔一邊平複著情緒,一邊伸手握緊了胸口處的玉佩,感慨道:“這是你爺爺給我的,要不是它在發燙,現在的我可能也沒有神智了。”
他說到這裡,目光中露出不小的遺憾和回味:“雖然這畫有點古怪,似乎對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我想即便沒有這點古怪,在場也會有不少人願意出高價買下它。”
蘇鑰略略一回想,隻覺得對方說得極其在理。
然而現場的其他觀眾就沒有他們兩人這麼理智了。其餘的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歡呼雀躍,雙目通紅地盯著藏品台上。金總肥胖的臉上汗如雨下,整張臉都脹得通紅。
張建軍一看老金這狀態就知道不對勁,他在嘈雜的歡呼聲中竭力試圖喚醒自己多年的好友:“老金,醒醒!彆衝動!”
然而對方似乎早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藏品台上的畫卷,跟著其他買家一起鼓掌歡呼。
眼看現場觀眾們的情緒已經達到頂峰,主持人麵上的神情仍然沒有絲毫變化。他拿著小錘在麵前的桌麵上敲了一下,高聲道:“現在,《美人圖》正式開拍,起拍價一千萬!”
“一千五百萬!”
“兩千萬!”
“三千萬!”
“……”
在場的買家喊價一次比一次高,而且叫價果斷,爭先恐後,似乎生怕這畫裡的美人落到了彆人的手裡,頗有古代君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氣勢。一次次地追逐競價,價格越抬越高,蘇鑰坐在下麵聽得驚心動魄。
在老張多次勸阻無效後,最終這幅畫以一個前所未有的天價花落金總的手裡。這麼高的價格,讓蘇鑰十分懷疑,買完這幅畫後,金總很有可能就要家徒四壁了。
但是金總的麵上卻不見絲毫的心疼,而是迸發出得償所願的,狂喜的神采。而其他的買家麵上也沒有大舒一口氣的神情,反倒是都幽怨地盯著金總。
不知道是不是那幅畫的影響猶在,蘇鑰作為陪同張叔和金總而來的人,不僅沒有為金總感到高興,反倒心底也隱隱地生出了一絲嫉妒。
這樣的一個美人,碰到金總這般肥頭大耳,五短身材的男人,實在是糟蹋了。
站在台上的主持人簡單地總結了一下這次的拍賣會後,就按下按鈕,讓藏品台上的玻璃管從升降台上降下去。那橫臥的美人緩緩消失在眾人貪婪的視線裡,在場的人都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惋惜的感歎。心臟都仿佛被什麼東西給攥住了,湧出一股苦澀的無力感。
唯有金總的臉上仍然洋溢著興奮。這幅畫已經被他買到手了,現在暫時退下去也好,免得彆人總惦記自己的東西。
最後一件藏品賣完,拍賣會就此散場。各位買家,還有他們的助理,以及保鏢一類的人物,彙成一股洪流朝著門口的方向湧去。
蘇鑰和張叔是跟著金總一起來的,因此散場後,他兩人也在拍賣行後台的門外等著金總付款取畫後出來。
站在一旁的張叔十分沉默,一臉的憂心忡忡,似乎在想些什麼。蘇鑰能夠理解他,畢竟聽張叔說,他跟金總是關係不錯的好友。現在金總買了那副很有可能有問題的話,張叔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蘇鑰想了想,提出建議:“張叔要是真的擔心,不如找天師幫忙鎮壓一下那幅畫裡的人?”
他已經親眼見識過金總的不聽勸了。既然不可能讓對方放棄那幅畫,不如直接從那幅畫下手,說服金總給美人圖作作法,這樣可能要容易些。
張叔聽完若有所思。
兩人正在說話間,金總出來了。他帶的有保鏢,卻沒有使喚對方,而是自己親手拎著保險箱,喜氣洋洋地和張叔,蘇鑰兩人一起上了車,還把保險箱牢牢地抱在懷裡。
等到車發動後,張叔斟酌了一會兒,試探著開口道:“老金啊,你這次買的美人圖好雖好,但是要不要讓蘇小友給你相看相看,作作法什麼的?”
蘇鑰沒想到張叔點到了自己。他一臉詫異地望過去,就見張叔跟自己使了個眼色,神情嚴肅。蘇鑰隻能點了點頭。
他雖然從來沒有真正當過天師,幫彆人處理過這種事。但是以前在寨子裡的時候,所有的理論知識他都跟爺爺學過了的。
簡單地幫忙鎮壓一下,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金總當即激烈反對:“有什麼好看的!剛剛你們不都看過了嗎?!老張我跟你說啊,雖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誰都彆想染指!”
張叔早就料到他這個反應,連忙擺出和氣的笑意,耐心地勸說:“你彆激動,你先彆激動!我們也沒說這美人圖有什麼問題,我們這不是關心你嘛。你看,之前雍地那富商,你也不是不知道。雖然他的死和這幅畫可能沒什麼關係,但是防患於未然嘛。”
他說到這裡,又繼續道:“花了這麼大價錢買回來的好東西,當然要好好享受。但前提是也要安全,有命去享受啊。蘇小友隻是給你看看,為你上一層保障。你要是不放心,就讓保鏢堵在門口和窗口。就算你信不過我,以我和蘇小友的體格,哪裡逃得出去?”
美人圖鎖在保險箱裡,暫時看不見,金總發熱的大腦也就稍微冷卻了一點下來。他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麼個理兒,有錢花也得有命享受。因此他勉強點頭同意了,但還不忘警告道:“彆動什麼歪腦筋!”
張叔和蘇鑰都連連稱是。
兩人坐著金總的車,一路進了金總的彆墅。彆墅很大,裝修充滿了暴發戶式的金色審美,看起來頗有些晃眼睛。
金總讓跟來的保鏢一人守在樓下他房間的窗戶口處,一人隨著他們上樓把守在門口,還有一人就站在房間裡,不允許看畫,隻能盯住蘇鑰和張叔兩人。
張建軍眼看著多年的好友這麼防備自己,心裡其實有點說不出的難受。但是回想起那幅畫,他又覺得老金現在的做法也算情有可原。沒能勸下對方不買這幅畫,那他總要為老友的生命安全想一想。
蘇鑰轉了轉手上的手鏈,又摸了摸衣領裡的玉佩。這是爺爺留給他的東西,可以保證他的頭腦清醒。但是通過剛才的拍賣會,蘇鑰發現這些還不夠,他又從西裝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一張薄薄的清心符來,貼在自己的胸口,以此來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的神智。
由於張叔的決定很倉促,蘇鑰除了這些隨身的東西外,什麼也沒帶。金總就叫人把屋裡的黃紙,朱砂和毛筆,還有可能用到的各種各樣的器具都拿了出來。
蘇鑰簡單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勢,當場握著毛筆,蘸著朱砂,連寫了好幾道符咒。
等到一切準備完畢後,金總顫抖著雙手,將卷軸掛在了牆壁上,然後緩緩地展開來。
畫麵上仍然是他們熟悉的那一幕,美人橫臥在桃花樹下,神態容貌栩栩如生。在昏黃的燈光下,蘇鑰甚至隱隱看見畫上人的嘴角,露出了幾分俏皮的笑意。
那種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心臟咚咚直跳,熱血當頭的感覺又回來了。好在經過胸前發燙的玉佩,閃光的手鏈,還有清心咒的加持,蘇鑰這次保持住了足夠清醒的理智。
他抬手一道符,那用朱砂畫咒的黃符就飛馳而去,直直沒入了畫中。瞬息之間,在場三人就見一道鐵鏈出現在畫中。這道鐵鏈一端係在桃樹上,一端卻係在了那美人的腳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