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宋晚玉說起霍璋時那雙眼發亮的模樣很是叫人動容,秦王妃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看著宋晚玉坐在邊上,歡歡喜喜的說著霍璋的大小事,秦王妃下意識的抿了抿唇,忽然就有點想笑——大概,連宋晚玉都沒意識到:她說起霍璋時,神態認真,一雙眸中仿佛是落了星子,整個人都在發光。
尤其是,當她說到“霍璋”這兩個字時,紅唇微張,舌尖輕觸貝齒,吐字尤其的清晰。
那樣的鄭重,仿佛是佛堂的信徒正在與佛陀祈願。
所以,秦王妃也沒多說,隻是耐心的聽著宋晚玉說話,等她說完了,這才開口留她一起用晚膳。
宋晚玉先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遲疑的婉拒了這頓晚膳:“我還得回去給霍璋上藥呢,今日怕是不成的.......”
秦王妃嗔了她一眼,打趣道:“就你這樣沒出息的,彆說今日,怕是以後都不成了!”
宋晚玉半點也不臉紅,反到是笑著湊上來,抱住秦王妃的胳膊輕輕搖了搖,小聲道:“嫂嫂勿怪,下回我再來陪你說話.......”說著,她又眨巴下眼睛,揶揄道,“而且,二兄也要回來了,倘我留下了,隻怕二兄還要嫌我呢!”
秦王妃頰邊微熱,也沒再留她,反手推了一把:“罷罷罷,既要回去,就趕緊走吧!可彆留這兒氣我了!”
因秦王妃還有孕,宋晚玉也沒叫人送,自己溜溜達達的出門去了。反正,她就是來找人說說話,現下說完了心事,胸中鬱氣稍緩,一時兒也算是無事一身輕,就連走路的步子都格外的輕盈。
看著她的背影,秦王妃不免笑著搖了搖頭,站在原地想了一回兒,接著便又轉過身去盯人收拾東西。
過了一會兒,果如宋晚玉說的,秦王快馬自宮裡回來了。因他心裡惦記著秦王妃,才下了馬便徑直過來了。
秦王妃親自上前來,伸手替他解下外衣,關切的問道:“今日怎麼這樣晚?可是阿耶留你在宮裡用飯了?”
“沒什麼。”秦王搖了搖頭,然後又搓搓手,把自己那被秋風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掌搓暖了,這才小心而又珍重的按到秦王妃的腹上,像是在感受著那個還未長大的孩子,笑著接口道,“想著你和孩子都在府裡等我,自是要回來陪你們一起用的。”
秦王妃抿著唇看他,過了一會兒,側頭吩咐人去準備膳食,
秦王站了一會兒,看了眼左右,見人都下去了,這才扶著秦王妃的手坐下,輕輕的歎了口氣。
秦王妃仔細的端詳著他麵上神色,不免多問了一句:“可是阿耶與你說什麼了?”
秦王搖了搖頭,隨口道:“沒什麼,隻前線情況緊急,阿耶心下擔憂,不免多說了幾句.......”
秦王妃反握住他的手,手掌柔軟而又滾熱,包裹著他寬大的手掌。
她就這樣溫柔的看著秦王英俊深刻的臉容,耐心的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秦王方才開口,緩緩道:“九月裡,文相那事就是聖人給我的警告........若非前線一敗再敗,連失數州,三郎又失晉陽,聖人未必會願意再啟用我,甚至拿棄守河東的手敕作為激將.......”
說到這裡,秦王抿了抿唇,忽然就沒再說下去了。
也不知是否有意,這一回,他口上說的是“聖人”,而非“阿耶”。
秦王妃聞言也是一頓,隨即便緩聲問他道:“所以,二郎你是怕了?”
畢竟,如今的秦王已不再是當初的任俠使性的宋家二郎,天子也非當初疼惜愛子的慈父——眼下的天子已是手握權柄,極擅人心和手段的人間帝王。
此回秦王出征,領兵三萬,幾乎可以算是關中全部兵力,此戰勝敗堪稱是至關重要——若是敗了,隻怕連困守長安的兵力都沒了;若是勝了,又是一樁大功。
偏偏,此前天子已是心有忌憚,方才會力排眾議的處置文相這個秦王黨,隱晦的敲打秦王。隻是如今前線危急,天子手頭也無人可用,尚還要倚重秦王,隻得委以重任.......可,若是秦王得勝歸來,軍功更勝以往,隻怕天子心下又要覺得不舒服了。
秦王聞言卻是失笑,搖了搖頭:“怎麼會?!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晉陽乃王業所基,國之根本,不容有失,此戰必須要勝!”他很快的便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與從容,用力握著秦王妃的手,手背幾乎迸出經絡。他的語調堅定,一字一句的道,“此戰得勝,便可趁此奪回關中,我們西麵和北麵的威脅也就沒了。”
“隻待時機,收複中原,一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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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出征這日,天子親自領著人,在城外擺宴為秦王以及三軍送行。
宋晚玉也去了,眼見著天子連連勸酒,還在邊上說了幾句:“二兄就要出征了,還是彆喝太多........”
天子佯作惱色,瞪了她一眼,板著臉道:“偏你最是多話!”
又道,“再插嘴,你來替你二兄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