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林昭儀性喜奢靡,連馬車飾物等都尤顯華貴精致。隻是,宋晚玉急著要來洛陽,日夜趕路,一路顛簸,一行人都被折騰的灰頭土臉,車駕自然也都是灰撲撲的,再無一開始的光鮮。
此時,蕭清音抬眼望去,隻能看見半舊的大紅繡金車簾垂落著,車廂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一貫要強的林昭儀這回甚至連麵都沒露——大概是前頭才在宋晚玉手頭吃了些苦頭,林昭儀便想在齊王等人跟前端個架子,等著人來請自己露麵。誰知,齊王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隻怕,自覺被駁了麵子的林昭儀正坐在車裡生悶氣呢。
蕭清音看在眼裡,多少也有些不耐——真是個沒用的!都到這時候了竟還想著端架子,耍脾氣!
不過,似林昭儀這樣的愚蠢,利用起來必也是順手的.......
蕭清音心念轉了一轉,目光卻又不覺落在前頭同乘一騎的兩人身上,心裡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她心知眼下這種場合,自己身為宮妃實不該引人注目,忍了口氣,很快便又放下車簾,隻當什麼也沒看見。
跪坐在左右的宮人見她神色古怪,不免關切的問了一句:“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無事。”蕭清音搖搖頭,在心裡安慰自己:已經被她丟棄的東西,沒什麼好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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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無論是宋晚玉還是霍璋都沒有將坐在後頭馬車裡的蕭清音放在心上。
因著兩人同乘一騎,策馬時,姿態上難免便有些過於親密了。
尤其是策馬而行時,哪怕霍璋騎術極好,馬背上平穩如舊,可宋晚玉還是下意識的往後傾,大半身子都靠在了霍璋的懷裡。
據說,嗅覺帶來的記憶是最長久、最細致的。
哪怕是此時,宋晚玉依舊還記得兩人在馬車上的那一個吻,以及當時霍璋身上那一股淡淡藥香。然而,時隔數月,霍璋身上已沒有了當初那種淺淡的藥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乾淨極清爽的香氣。
沒有想象中戰場的血腥氣,也沒有帶著塵埃的土腥氣,更不像是熏香熏出來的味道。
更像是夏日草木清新的氣味,又或是湖泊蒸騰出的清涼水汽,哪怕是摻在熏風裡也依舊給人一種清爽乾淨的氣息。
宋晚玉閉著眼睛,慢慢的嗅了一會兒,像是在感受著什麼,又像是在適應著這新的味道。過了一會兒,她才重又睜開眼睛,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輕聲問他:“你身上是什麼味道?我聞著不像是熏香?”
霍璋像是被她問住了,頓了頓,才遲疑的問道:“.....我身上有味道?”
霍璋一向從容,難得還有這樣被人問住,遲疑不決的時候。
宋晚玉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但是,她很快便又意識到了一點,半靠在霍璋身上,看著他身上那件銀白甲衣,小聲問他:“來之前,你是不是特意洗過甲衣了?”
對於宋晚玉這莫名其妙的問題,霍璋沒有應聲,隻有些不自在的微微頷首。
見狀,宋晚玉終於沒忍住,靠在霍璋懷裡笑出了聲。
事實上,哪怕霍璋不點頭,宋晚玉也能猜著答案——白色最是易臟,銀白色的甲衣看著好看,可要是上了戰場,肯定沒多久就要灰撲撲、血淋淋的。而宋晚玉此時靠在霍璋身上,不僅嗅不到一丁點兒的血腥味,更沒看見一點灰塵,眼見著的銀白甲衣亮的可以映出日光——顯然是被人仔仔細細的清洗過的。
想到霍璋為了出城來接她,還特意尋出甲衣,仔細洗過,方才換上........宋晚玉便覺心頭甜甜的,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問了,就隻靠在霍璋的胸前位置,隔著甲衣,仔細聽著他胸腔處傳出的心跳。
雖然宋晚玉恨不得他們能夠就這樣親親密密的走下去,可路總有儘頭,很快便到了洛陽宮前。
霍璋先下了馬,然後才扶著宋晚玉下馬。
而後頭的蕭清音與林昭儀此時也不再端架子,皆是掀開車簾,依次從馬車上下來。
無論是蕭清音還是林昭儀,都不覺抬目去看麵前的洛陽宮,眼中神色複雜,心裡思緒更是紛亂。
蕭清音想的是她年少時在這洛陽宮那些跌宕起伏的往事;而林昭儀想的卻是她此前從旁人口中聽說了的有關前朝末帝以及洛陽宮的種種傳奇故事,以及末帝搜羅天下,將天下珍奇藏於洛陽宮的傳說。
齊王這會兒總算是想起這兩人,上來說了幾句,便道:“洛陽城被圍數月,城中百姓早已斷糧,各處都亂了套。故而,我們雖是攻下洛陽卻也不能安枕無憂,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二兄事務繁忙,無法親自出迎,這才讓我與霍將軍代為迎駕。他現下就在宮中,已叫人備了晚宴,為兩位娘娘接風洗塵。”
林昭儀早前還有些小脾氣,可如今眼見著這壯麗華美的洛陽宮,早便心馳神往,想著去看看前朝末帝搜羅出來的內庫珍寶,哪裡還顧得發脾氣?
見齊王主動開口,林昭儀便就著台階下台,笑道:“齊王殿下客氣了,聖人不過是令妾等隨公主來洛陽看看,開個眼界罷了,原也是特意叮嚀了,不許妾等煩擾秦王處理公務。既秦王事忙,自然是正事要緊,妾等也不是不知輕重之人,斷不會計較。”
蕭清音也微微頷首,姿態優雅:“正是如此。”
宋晚玉回頭看了眼蕭清音和林昭儀,也懶得與她們周旋,拉了拉霍璋的手,抬步便往宮裡去。
齊王也領著林昭儀與蕭清音往裡去。
秦王果是已經等在洛陽宮裡,正等著她們一行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