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玉從未想過霍璋竟會說這個, 一時間竟也顧不得與他爭辯蕭清音的事情或是追問其他, 臉頰跟著燒紅,下意識的抬手去捂臉頰, 省的叫人瞧見自己發傻的模樣。
記得當初兩人還在長安時,霍璋便曾經答應過她,等打下洛陽便與她同遊西山寺,並將過去的那些事情都告訴她。宋晚玉當時並未多想,隻當霍璋是想帶她來西山寺這個故地重遊一回——畢竟,兩人初遇時,霍璋贈她的那枝桃花便是西山寺折來的。雖說早已過了桃花盛開的時候,可那些往事回憶起來總是美好的。
隻是,哪怕宋晚玉都沒想到,霍夫人與霍姑娘的骨灰便寄存在西山寺,而霍璋帶她來竟還是為了“帶你見見她們,也讓她們見見你。”
宋晚玉平日裡膽大的都敢去揪天子的胡子,現下卻是越想越慌,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過了一會兒, 她還是捂著臉,小聲接口有些道:“要不還是下次吧?我都沒準備好......”
宋晚玉方才哭過一回, 雖然自己抬袖就給擦了, 可因著她擦得隨意, 動作倉促, 一張玉白的臉都被擦紅了, 連鼻尖都揉出了紅印——哪怕不照鏡子, 宋晚玉都覺得自己眼下模樣必是十分狼狽,實是不敢見人,更何況是去見霍夫人與霍姑娘......
霍璋倒是沒想到,宋晚玉這會兒還要打退堂鼓,一時間真有些好笑又好氣:適才哭得止不住眼淚的是她,現下覺得模樣狼狽不好見人的也是她,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隻是,瞧著宋晚玉忐忑的模樣,他又忍不住的心軟——說到底,宋晚玉適才也是因著他的事情氣不過才掉眼淚的,也是因著格外看重兩人的事情才不想就這樣去見自己的親人,哪怕是已經故去的親人。想到這裡,霍璋語聲稍稍緩了緩,伸手去握宋晚玉的手,溫聲與她道:“這種事,原也不用特意準備。”
宋晚玉看著他,還是覺得不大放心,眼裡都是猶疑。
見她仍舊還有些有意,霍璋想了想,便又故意放緩聲調,狀若揶揄打趣了一句:“這有什麼好怕的?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她們肯定也想早些看看你。”
宋晚玉原還隻是微紅的臉一時便紅透了,眼神下意識的往邊上轉,轉來轉去的,就是不好意思去看霍璋。
見她不再反對,霍璋便主動的握著她的手起身,一起往供著母親幼妹骨灰的佛堂去。
宋晚玉走到一半,仍舊有些緊張,整個人都有些緊繃,險要看不出她臉上的神色。
霍璋卻一直握著她的手,遷就般的放緩步子,與她攜手並行。
這般走了一會兒,宋晚玉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我以前都沒想過這個。”
宋晚玉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的輕輕地,像是自言自語,連話也說得也有些含糊。
可霍璋立刻就聽懂了,神色仍舊是一貫的沉靜,語調裡卻透著篤定與淡然:“現在再想也來得及。”
宋晚玉下意識的抿了抿唇。然後,她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抬起頭,朝霍璋笑了笑。
霍璋定定的看著她,將她的手握緊了些,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其實,他也有些許多話想與宋晚玉說。隻是話到嘴邊,不知怎的,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宋晚玉說她以前都沒想過這個,霍璋以前亦是沒想過這個——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這麼個小姑娘一起牽著手,一起祭拜親人。
策馬過洛陽,隨手救下街頭小姑娘,贈她以桃花的霍璋沒想到;家破人亡,流落突厥的霍璋沒想到;就連重回長安,認出故人的霍璋也沒想到。他風光得意時也曾覺得那些仰慕者的喜歡太過膚淺淺薄,他落魄潦倒時已是在心裡默認了孑然一身的結局.........所以,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一日,從未想過自己也能重新站起來,牽著一個姑娘的手,走過西山寺的後院,去見已經故去的母親與妹妹。
這個姑娘喜歡他,喜歡了很久很久。
他也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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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璋與宋晚玉從西山寺出來時,已是將近傍晚。
宋晚玉喜歡寺裡的素齋,特意留在寺中用過了晚膳,這才拉著霍璋從寺裡出來,迎著傍晚時候的微風,溜溜達達的往山下去。
那些陳年舊事,既是霍璋的心結,也是宋晚玉的心結。此時兩人終於說開,固然也為往事與故去的親人難過,可也難免覺得輕鬆了許多。宋晚玉牽著霍璋的手從寺裡出來時便覺得自己仿佛鬆了一口氣,步子都跟著輕快了許多,仿佛是掙開了什麼枷鎖一般。
霍璋神色倒是如常,他跟著宋晚玉走了一段路,回頭看了看,還能看見那古樸的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