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稱帝時,要立儲君,天子便曾考慮過秦王這個次子,畢竟當初勸他起兵的人裡有秦王,起兵以來又屢有建樹,實是諸子之中最出眾能乾的。隻是前朝末帝這個前車之鑒太過慘痛,大多數的人都更傾向於立嫡立長,長子又確實是溫厚寬仁,既有戰功也無過錯,實在不好越過他去立次子。所以,天子最後也半推半就的立了長子為太子。
之後幾年裡,秦王屢屢出征,屢立功勳,大半天下都是秦王給打下的。天子看在眼裡,自然也是起過改立太子的心思,隻是此非小事,天子也一直下不了決心。
直到後來,秦王取得洛陽、一舉拿下河北河南時,天子雖有些忌憚他功高蓋主卻也是把他的功勞看在眼裡,難免又起改立之心,否則也不至於一再的厚賞他,甚至給他開府授官的權利。隻是,在這之後,對於秦王手握兵權忌憚,後宮妃嬪的輪番攻訐,太子的努力和表現、以及他對自己身後之事的擔憂.......終究還是一點點的將天子心裡的想法又給磨去了。
宋晚玉心知:天子如今雖不曾太明白的表態卻已是有意無意的疏遠秦王,親近太子與齊王。
隻是,天子的態度擺在這裡卻是從不開口直言,便是宋晚玉心知也不好多說,便是此時聽出天子話中的生疏,她也隻能故作不知,抱著天子的胳膊,故意打趣道:“那不成,我還想先生個女兒呢,若是像大兄或是二兄,豈不得先生幾個討人厭的小子?”
天子聽她這話,不禁也笑,伸手在她鼻尖掐了掐:“你啊!”
又說她:“這都成婚了,還和小姑娘似的愛胡說。”
宋晚玉朝著天子眨巴下眼睛,又拉著天子說起□□的小侄女,頗為向往的模樣:“......我瞧荔枝兒就很像我,要是以後生個女兒,怕也就是她這樣子的了。”
荔枝就是宋晚玉給□□那小侄女取的小名,主要是她生下來後就是個荔枝似的甜妞兒,且荔枝二字也是諧音麗質,天生麗質,原就是個好意。
天子對孫子孫女也都是看重的,隻是底下那麼多孫子孫女,他自是看不過來的,隻能記著幾個大的,還有東宮那幾個更親近些的。對於荔枝兒這個小孫女,他還真沒有太大的印象,畢竟荔枝兒出生那會兒秦王還在河北大戰,突厥也有些鬨騰,他自然顧不上這麼個小孫女。
不過,這會兒宋晚玉提起來,天子不由也起了意,笑問道:“真這麼像?”
宋晚玉信誓旦旦的道:“都說侄女像姑姑,想來這話有些道理。”說罷,還看了眼天子,“反正二兄他們也都來了,要不就叫二兄抱荔枝兒上來,給阿耶你看看?”
被她這樣一說,天子也起了些意思,想著見一見這個小孫女。
宋晚玉還在邊上慫恿:“話說起來,阿耶你肯定也不記得我小時候的模樣了吧?”
天子瞥她一眼,側頭吩咐了幾句,讓人去秦王處傳個話。待得吩咐好了,他才回頭與女兒道:“這麼不記得,你們小時候的模樣,我都記著呢。”
宋晚玉試探著道:“我小時候一定是最好看的吧?”
不等天子應聲,宋晚玉自己就笑了:“我記得阿娘就是這麼和我說的。”
天子都被她逗得笑出來。他這些日子總被朝務所累,難得有這樣輕鬆愜意的時候,不免又與宋晚玉回顧了些當年的事情,實事求是的道:“好看是好看,還稱不上‘最好看’.......”
宋晚玉鼓起雪腮,氣鼓鼓的瞪他。
天子不禁又笑了,回憶了一下過往,接著與她道:“你出生時小了些,瘦瘦小小的,過了好些日子才長開,瞧出眉目來......倒是你二兄,一出生就是玉雪可愛,可把你阿娘得意壞了。”
宋晚玉笑著應了一聲:“我記得阿娘最疼我和二兄了。”
天子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道:“你們幾個,她都是一樣疼的。”說著,他還抬手撫了撫宋晚玉的發頂,溫聲道,“我也一樣。”
宋晚玉聽著,心下一酸,險些要紅眼睛——她說這些話,固是真情實感,可其中也未嘗沒有替天子重溫舊事,彌補他與秦王父子感情的用意。可天子待她的慈父之心卻是真真切切的。
這般對比,宋晚玉越發覺著難受。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還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
至少,她不必在親人之間做那些艱難且殘忍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