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宋晚玉和霍璋選在這時候入宮顯然是大多數人都沒有想到的。()
便是天子都吃了一驚。
他正為突厥之事頭疼,此時見了女兒也沒往日裡的好脾氣,還說她:“先時不是和你說過嗎?——這幾日長安不太平,你就不能安安穩穩的待在府裡,叫我少擔點兒心?”
這一次,宋晚玉沒再與天子撒嬌賣乖,認真的行過禮後便將自己的來意說了:“聽說朝中有遷都之議,女兒於府中坐立不安,隻得入宮求見阿耶。”
天子聞言一頓,神色一時也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兒才道:“行了,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大約是覺著自己的言語太過生硬,天子又緩了緩神色,伸手來扶宋晚玉,想著先扶她坐下,口上解釋道:“這些事,你不必擔心——遷都之事事關重大,自有我與朝臣商議。再說了,你如今是雙身子,再有一個多月便要發動了。這會兒,便有什麼事也都得先擱下,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然而,宋晚玉卻沒有順著天子體貼關切的話說下去,甚至沒有就著天子的攙扶坐下。她抬起手,扶著自己已經隆起的肚子,有些艱難但還是慢慢的跪了下去,然後仰頭去看天子:“我知遷都之事乃是國事,輪不著我來插嘴。隻是,我既是公主,受百姓奉養,便不好在這時候置身事外。”
天子原還想著耐下性子好生撫慰女兒幾句,沒想到宋晚玉就這麼跪了下去,還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間隻覺自己的麵上過不去,緊繃著臉,一時有些惱,有些氣。
隻是,眼見著宋晚玉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因著跪姿而越發凸起的小腹,天子不免又覺心疼。
隻是,天子卻還是狠下心來沒去扶人,隻看了眼霍璋——他被拂了麵子,不好去扶人,霍璋要是知些眼色也該去扶吧?
誰知,霍璋卻是端正神色,輕拂袍角,也跟著跪了下去。
眼見著女兒和女婿都跪了下來,天子多少也有些惱羞成怒,臉色冷沉下來,寒聲質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們這是想要以己身脅迫與我?”
宋晚玉跪在地上,身上難受,心裡也難受,但還是極力平穩著聲調,低聲道:“.......女兒隻是希望阿耶能夠三思而行——若要遷都,後宮妃嬪、皇親貴胄、朝臣公卿這些人自然也都是要跟著一起走,可,長安城那些百姓呢?”
若是天子起意遷都,且不提要如何遷、遷去哪裡,肯定是沒辦法把長安城的那些百姓都帶上的。甚至,為了護衛南下遷都的人員,多半將長安城的守軍收為護衛君,護衛天子以及皇親權貴們一路南下。被撤去守軍、不設防的長安城,以及被落下的半城百姓.......對於來勢洶洶的突厥來說,那就是打開的院門以及落單的羔羊,隻怕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被將那些羔羊都給生吞活剝了。
哪怕那些百姓能活下來,多半也要成為突厥人的奴隸,備受痛苦.....
宋晚玉已是見過那些被戰亂折磨的百姓和兵士,但是她仍舊無法想象若是突厥真的兵臨長安,長驅直入,城裡究竟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間煉獄。
正因如此,哪怕是違逆天子的意思,宋晚玉也還是要入宮,還是要說出自己的想法:“更何況,遷都這等大事,必是要史上留名。您乃開國之君,英明神武,世所共知,原該是青史上的明君聖主,若是因此而受人詬病,豈不可惜?”
這話,是霍璋在來路上交代宋晚玉的——或許,天子不在意長安的那些平民百姓,但他肯定在意自己的名聲以及後世的議論果然,宋晚玉這般說,天子麵上也顯出一二的猶豫來。
宋晚玉見縫插針,接著往下道:“再者,二兄素來精於作戰,便是應對突厥也頗有經驗。這回是戰是退,也該等二兄回來,問一問他的意思才好。”
霍璋此時已是重重叩首:“若聖人不棄,臣願隨秦王出征,討伐突厥。”
天子沉了臉,沉默許久,像是在沉吟考慮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倒是先開口斥了霍璋一句;“再有一個多月,明月奴便要發動了,你這時候出征,想過她沒有?”
霍璋正欲開口,一側的宋晚玉卻搶先開了口——
“我知阿耶心疼我,可是值此之際,隻有先論國,才有家——霍璋如此,我亦與有榮焉。無論如何,我與孩子自會在府裡等他回來。”
宋晚玉言辭切切,字字句句皆如鐵石,擲地有聲。
霍璋那到了嘴邊的話不覺便又咽了回去,側頭去看她。
宋晚玉意識到他看過來的目光,也微微側過頭,露出淡淡的笑容。
四目相接時,兩顆心仿佛貼在了一處,近的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天子自是能夠看見他們眉眼間的互動,神色微頓,到底還是長長的歎了口氣:“行了,這事我還要考慮一二。”又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